退休都十幾年了吧！全世界恐怕再找不到像阿山仔這樣無趣的人，他每天出門的時間，絕對不比上他廁所的時間長，十幾年都這樣，問他無聊嗎？阿山仔回說，「出門，不也很無聊？」 

阿山有妻有子，山嫂還在上班，不過也是快退休的年紀了。山嫂唯一的興趣是養流浪狗，下了班，先做一頓豐盛的晚餐，然後拿到附近山坡上餵狗。還好他們住在鄉下，不然，每天傍晚群狗開飯的盛況，肯定會嚇壞路人。在阿山仔家，狗吃完了，才輪到人，一直都是這樣。阿山也習慣了，但他總喜歡跟旁人誇耀他老婆如何有愛心，狗狗是如何可愛，這是愛屋及烏吧！阿山仔哪裡是愛狗之人，不然每天在家裡發呆，為什麼不花點時間出門餵狗？ 

阿山很早就從軍旅退下來了，之後做過很多工作，但總不長久；也許是在軍中帶兵養成的習慣吧！他嗓門之大，住在七樓不用打電話，「一聲令下」，對街的瓦斯行就會送貨過來，即使阿山不常出門，鄰居們也認得他的聲音，「大聲公」的名號早就不逕而走。 

他們一家人，處得不算和樂，兩個孩子都成年未娶，但總不常在家。山嫂教導孩子的方式頗為嚴厲，我還記得，有一年我與他們一同出門，山嫂當街脫下高跟鞋，狠狠地教訓他的孩子。那是十幾年前的事了，用現在的眼光來看，這是家暴吧！ 

也許是緣份，阿山仔從來不喜歡他家老二，但對老大，卻讚譽有加。老大與他老爸長得一個樣子，個子不高，大大的肚子，不是女孩子喜歡的那一型。老二卻是瘦瘦乾乾的，不像爸也不像媽，從小就不會讀書，也不愛讀書；出了社會後，才幾年光景至少換了八個工作；他學水電，但連家裡的燈炮不亮了，都不敢讓他換。老二不是壞孩子，除了抽菸、不愛洗澡，也沒什麼惡習，但他也很識趣，每天早早出門，晚晚回家。同在一個屋簷下，一家人並不常見面。 

阿山住在這個地方好久了，我一個遠房親戚就住他家附近，與阿山嫂有些熟識，對他家的情況也瞭若指掌。這個三姑六婆前幾天才與我說，「你知道嗎？他家老二應該不是阿山的孩子！」我有些震驚，因為她講到了我曾經也有的疑慮。我當下回了她一句，「妳神經病！」三姑六婆不死心，繼續講述他的觀察。 

她把時序拉回廿年前，阿山仔已從軍中退下，在外縣市謀職。當時，也許是還年輕吧！夫婦倆的感情並不好，打打鬧鬧時有所聞。三姑六婆倒也不是完全憑空捏造的。我也從阿山媽媽家略知一二，我還看過山嫂寄給婆家的信，她要「婆婆幫她主持公道」。 

當時，山嫂的一個男同事，時常到家中串門子，也有風聲傳到長輩們耳中，山嫂的父親，還為此到女兒家中住過一陣子。隔年，山嫂生了老二，這個三姑六婆口中，「完全不像他家人的孩子」。三姑六婆原本在附近一家醫院從事護理工作，她試圖再與我說檢驗血型的事…我打斷他，「這事，就不用妳管了吧！」 

這段故事，我沒再聽下去，是真是假，也不是這麼重要了。養了廿多年的孩子，即使不是親生的，那又怎樣？難道到老再去拋棄孩子、妻子？我不知道每天呆坐在家中的阿山仔，是不是有時也會有這樣的疑問，還是他為了守住一個完整的人生，而每天在家中防禦敵軍入侵？ 

最近，阿山夫婦一同去大陸玩了一趟回來，應該是幸福的吧！愛一個人，阿山仔似乎選擇了包容一切，三姑六婆，我會讓她閉嘴的。一段身世的謎，就隨風而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