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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5/05 13:50:54瀏覽1850|回應8|推薦64 | |
老周,一個八十幾歲孤身在台的老榮民。前陣子,老周執意要回大陸,再聽到他的消息時,他死了。他在家裡跌了一跤,那個破落的小鄉村,沒有像樣的醫生,老周就這樣躺了十幾天,在睡夢中,告別一生錯亂的年代。 說他是單身,並不全然正確;在河南老家,他連重孫都有了,半世紀多留在台灣,其間幾度回鄉探視,大家勸他,「就留在大陸嘛!」老周始終沒有動念。這次他自己開口,似乎預視著人生將盡,他終於有機會再回到兒時那片熟悉的黃土地,與老伴在地底再續前緣。 這幾年來,老周的身體愈來愈差,兩次中風,可以走路,卻慢得可以;兩耳重聽,幾乎全聾。他是標準的菸槍、喜歡喝幾杯老酒;沒有錢,但總愛找人打牌,彷彿在煙霧彌漫裡的眼裡、在微醺的腦裡、在方城的拚戰裡,他的鄉愁才有歸依。不然他就這樣的一個人,人生確實太長。 廿幾年前,兩岸還沒開放的時候,連通信都是一種罪惡。老周託人碾轉從香港連絡上了家人。老友把信藏在書裡,帶回了台北。那是老伴的字跡,她書念得不多,但字算絹秀;用字遣詞有些彆扭,但看得出濃濃的情。她抱怨老周為什麼還是一個人?為什麼苦守著這段永遠圓不了的夢?信沒讀完,淚水抉堤,我記得,旁邊的人都跟著哭了。 老伴其實忘了自己也是這樣,守了五十年的活寡,從原本不知老周是生是死,到盼著老伴回鄉共度餘生,她始終不能如願。幾年前,周嫂魂歸離恨,到死都不能解,為什麼人生一定只能這樣? 老周其實並不是這麼堅貞地守著他的愛情;軍旅退下來後,他就轉到一所公立高中擔任人事工作,生活還算過得去,其間也聽過他交女友,甚至有人為他幾度墮胎。舞廳跳舞、紅包場捧歌星、打大牌…,直到退休,一塊錢都領不到,還欠了一屁股債,他才驚覺收斂。 老周一直住在原來任教時的宿舍,學校計畫改建,趕這些老傢伙走人。老周不理,學校因此告上了法院。老周想到當年打共匪時的情景,「退此一步,即無死所」,如今他用了同樣的戰術。到現在,他把官司背著帶去了天國。沒有人知道他的死,哪天法院的傳票一定還會來,「抗傳即拘」。法警本領通天,能不能讓老周魂兮歸來?法官何等威嚴,會不會像罰記者一樣,每天罰他三萬? 老周心裡總有些未竟的遺憾吧!我想再幫他一次。我又來到了他的宿舍,一棟兩層高的水泥房隔成八間,沒有廁所、沒有浴室,跟以前一樣霉味沖天,只是草比人高,八間房都沒有人了,老周應該是最後一個離開的吧!老周生前常說,隔壁的要是死在房裡,都不會有人知道。是啊!老周死在老家,又有誰會知道? 半生窮途潦倒,連出門前的最後一張機票,都是我們家幫他買的。我有些自責,當初如果買得不是單程票,老周會活著回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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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心情日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