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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5/16 01:59:26瀏覽109|回應0|推薦0 | |
本篇小說有30集電視連續劇版和電影版,歡迎有眼光的投資人洽詢合作拍攝,行銷中港台大華人地區並參加國際影展 11 連福一拐一拐走到鄰居林茂同的茶園涼棚,茂同的牽手楊阿惜、小女兒秀美也在場,連福在長椅上坐下來。 「獨目仔同,在休息哦?」 茂同說:「是啊,看到你們在休息,我們也跟著休息。這麼大片的茶園,趁好天趕緊挽一些起來。喝茶?」 連福搖搖手:「方才喝過。息頭是做不完哦,看這款天氣,只好拼老命做囉。 茂同問:「你舅子方才找你講啥米?」 連福對茂同使了一下眼色,起身往田壟走,茂同跟了過去。 茂同問:「阿是講啥米,遐呢(這麼)神祕?」 連福附在茂同耳邊低語幾句。 茂同縐眉,一手抓著額頭,想了一下說:「看來咱們要趕緊通知基地那群朋友。」 連福說:「是啊。這是阮舅子的一番好意,但伊有特別吩咐我,不可透露消息來源,以免連累到伊。」 茂同說:「這是當然的,你舅子做人不錯,咱們不可連累伊。找一個時間,咱們向基地的朋友通風報信。」
12 午後,天空下著冷冷的細雨。在余家老舊的磚瓦三合院客廳裡,余連福邊喝茶邊拉二胡,樣子顯得很悠哉。他的牽手許來春,從門口埕走進來。 來春問:「早上挽的茶青,你都處理好沒?」 連福手沒停下來,嘴裡說:「攏處理好了,給它發兩天,再來殺青。」 來春問:「雨毛仔一陣落過一陣,沒日頭曬過,干那(只有)用大灶烘乾,不是容易會生菇(發霉)?」 「安啦,水某仔,妳尪的手藝沒問題,品質稍微差一些而已。」 「按呢價格就沒那麼好了。」 連福的手停下來,端起茶杯:「只好減賺一些,那也是無法度,咱們買不起烘茶機,用大灶燒材來戡梭(乾燥,日語),溫度不好控制,品質當然差淡薄啊。」 來春探問:「阮小弟阿良,早上找你講啥米?」 連福心虛地望了來春一眼:「沒啥米啦,問咱們今年春茶收成好不好。」 來春提高音調說:「你免想要騙我,伊講的應該是別項代誌。」 連福臉上表情不悅:「妳這查某人,不要過問那麼多啦。」 「是喔,阮尪婿心裡在想啥米,我攏不能過問,是不是?」來春可不是對夫婿百依百順的那種農婦,她善於察言觀色,而且心思細密,遇到要緊事,會追根究柢。 連福不耐煩地回應:「妳實在真盧(煩)呢,查埔人的代誌,妳們查某人免管遐呢(那麼)多。」 「你是不是做啥米壞代誌,加良才會專工(專程)走來警告你?」來春不服氣地追問。 「無啦,妳是想去叨位啦?」 來春又問:「沒做壞代誌,阮小弟加良是按怎會來找你講話?」 「真正是沒啦。」連福脾氣逐漸提起來。 「伊是不是提醒你嘜參基地那群匿山仔來往?」 連福表情一怔,說:「加良才不會這麼講嘞。」 「那群匿山仔,照我看來攏是在走路的亡命之徒,你還是嘜跟伊們交睬(來往),以免哪一天惹禍上身。」 連福沒好氣地說:「妳們查某人是識得一箍芋頭蕃薯啊?基地那群朋友,大多數是『228事件』的被迫害者,伊們其中有大學教授、藝術家、學生、公務員、警察和地方上的士紳,多數是有頭有面的知識份子。伊們抱著理想,想要改變現狀,代表著咱們這代台灣人的良心。」 沒想到來春冷冷地諷刺說:「哼!有理想和良心就可以做飯呷(吃),是不是?免做息頭(工作),干那整天到處演講就會有飯可呷,是不是?」 連福揮手說:「我和妳這穿裙子的,講不春車(講不通)啦,妳免煩惱遐呢多,我自有分吋。」 來春語帶警告說:「你詳好家己知影分吋,不要哪一天被官廳掠去,這個家我一個查某人的肩胛頭是扛不動的。」 「妳免想遐多,我來去隔壁找獨目仔喝燒酒。」連福彷彿逃難似地,抓起外套一溜煙就閃人。
13 在林茂同家三合院,兩個男人坐在客廳前的屋簷下,邊剝花生,邊喝著自釀的米酒。 連福稱許說:「獨目仔,你查某人阿惜仔釀的米酒頭,氣味不壞,真好落喉。」 茂同微笑著說:「是老大仔你不捨得嫌。」 「你某阿惜仔真賢慧,都不會對你睟睟唸(嘮叨)。」 林茂同當然清楚連福的家務事,故意問:「按怎?莫非嫂仔又唸你了?」 連福一臉無奈地說:「伊一支嘴親像雞母尻川(屁股),時常對我唸東唸西。」 茂同臉上閃過一絲奸笑,隨即問道:「我知啦,一定是欠腩照顧啦,嘿嘿,大仔,查某人若眠床上沒按奈好,對會找孔找縫(找藉口)發脾氣使性子。莫非你暗時沒把嫂子飼乎飽?」 連福被這番無厘頭的話給惹惱,順手把花生殼丟往茂同臉上:「小仔,阿你講嘿是啥米肖話?我只是跛腳,也沒敗腎。」 茂同陪笑臉說:「知啦,和你開玩笑的。大仔,嫂仔是又把你唸了些啥米?」 「還不是勸我不要跟基地那群匿山仔來往。」 「大仔,兄嫂人仔其實是關心你,不希望你被朋友連累到,所以才會勸你。不像阮查某人,每天只要讓她穿得水水,她是從來不過問我交朋友的。」 連福抱怨著說:「基地那群朋友,被你嫂子講成走路(逃亡)的壞人,實在是真超過。」 「大仔,說實在話,我感覺那群匿山仔,來自三山五路,五花十色。譬如政治部的王主任這個少年郎,算是其中有理想色彩的,其他的人,譬如組織部的陳當和和董志乾這類,我感覺伊們根本就是雙面刀鬼,投機份子而已。伊們匿在咱們村裡這段期間,除了辦密秘的演講會、讀書會,就是辦一個集體農場,以外就沒有啥米具體的計劃和成就,我看要推翻蔣介石,取得政權,也是用嘴皮講講,畫虎腩而已啦。」 連福感嘆地說:「唉!你欲講啥米我瞭解,小仔,咱們攏是小人物,雖然咱們倆個在南洋戰場死沒去,這世人我也不敢想要做出轟轟烈烈的大事業。跟基地那群朋友比起來,咱們實在真好命,也真自私自利。伊們起碼還有生活目標和未來的理想,阿咱們呢?每天天光只知影拼性命做息頭,咱們和牛馬其實有啥米差別無?」 茂同安慰他說:「大仔,免怨嘆啦!一枝草一點露,一款人一種命,咱們就是出世來做山種茶,一世人茫茫渺渺,日子一天一天過。有一回聽王主任演講,伊講咱台灣人前後被滿清和日本人統治兩三百年,被剝削被壓迫受盡凌遲,所以咱們台灣人要團結起來,當家做主人,不可再被外來政權統治。話是這樣講沒錯,可是咱們台灣人無武器無軍隊,是要拿啥米和國民黨政府鬥爭呢?明知咱們除了鋤頭鎌刀,戰也戰不贏伊們,何必白白犧牲百姓性命,拿鴨蛋去擲石頭?」 連福不以為然,說:「你沒聽王主任講過,印度在四年前獨立,國大黨主席聖雄甘地領導印度人民,自1929年底開始,對殖民的英國政權採取非暴力的『不合作運動』,經過了十九年,終於取得政權。印度人做得到,咱台灣人是按怎做不到?」 茂同也不服氣地說:「人家印度有能人出來領導啊,英國人也不像陳儀、蔣介石遐呢土匪,動不動就殺人啊?咱們台灣只要有人站出來發表反對蔣介石和國民黨的言論,半暝(半夜)就被伊手底下那些特務拖去彈掉(槍決)。你看在『二二八事件』,省參議員王添燈,伊一向不是真敢講,到頭來不就是槍下亡魂?所以我講啊,蔣介石根本就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咱們台灣人民想要在伊的目睭皮(眼皮)底下翻身做主人,我看是阿婆仔生子,很有得拼咧。」 連福樂觀地說:「獨目仔,你的想法未免太悲觀囉!如果台灣人全面覺醒,大家有這個決心,推翻國民黨政府,是有可能的。」 茂同說:「不是我悲觀,雖然我只剩一朵目睭,但是面對現在的時局,我是比任何人看得還要清楚分明哩!」 連福提醒他:「咱們兩個顧著拉勒(抬槓),差點忘記要替加良傳話這件代誌,我看這碗喝完,咱們就去村長家裡。這時候去,一定有基地來的朋友在那裡泡茶。」 茂同說:「好喔,喝乎乾,來。」兩人喝乾碗裡的米酒,收拾了一下,便騎著茂同的腳踏車往村長家去。
14 村長陳啟旺家的客廳裡,果然聚集著一夥基地的成員,組織部主任陳當和、組員董志乾、產業部主任溫萬金、政治部主任王文波(呂赫若)、文宣組長張海清(何雲軒)、書記陳春慶等都是座上客,一夥人正在喝茶聊局勢。 村長陳啟旺說:「自從蔣介石集團接收台灣,咱們台灣社會就被伊們搞得東倒西歪,陳儀這個無能的老軍閥,和伊手底下那批貪贓枉法的部屬,在咱台灣四處搜括,壞事做盡,搞得天怒人怨。」 向來喜歡拍馬屁的董志乾附和說:「村長講的是啊,這幾年咱台灣人民被這些大陸來的阿山仔欺負得真徹底,啊欲呷啊欲拿,稍不順伊們的意,就掠人殺人,若不是伊們手頭有軍隊,早就被咱們台灣人民趕落去填海。」 陳當和一臉笑意說:「哪換做是毛主席和共產黨,就不會這樣黑白來。阮中國共產黨的人民解放軍素來重視紀律,毛主席愛民親民,不會殘害老百姓。」 不料陳啟旺卻潑他一桶冷水說:「是嘛?照我看起來,半斤八兩、龜笑鱉無尾而已。共產黨和國民黨同款攏是外來政權,攏不是啥米好跤小(角色),聽講雙方在大陸內戰,死傷幾千萬人民,若是真正好的領導者和政黨,哪會不把老百姓的生命看在眼裡放在心上,所以講啊,我的看法是,欲央望外來的助力推翻蔣介石的集團,不如央望咱們家己的手肚(手肘)會生肉,咱們台灣人民家己會覺醒,團結起來對抗蔣介石較實在。」 王文波同意陳村長的想法:「我的想法和陳村長一樣,台灣的未來命運應該由咱們台灣人民來決定,在這場和蔣介石集團的鬥爭中,如果借重中國共產黨的武力來解放台灣,無人可以保證,將來中國共產黨不會騎到台灣人民頭上。」 陳當和立即反問:「王主任何出此言?算起來你也是共產黨員,難道對咱們家己的黨遐呢無信心?」 王文波解釋說:「沒錯,我是加入台灣共產黨,但我的想法是要為台灣人民的未來奮鬥,不是要引狼入室,使台灣沉淪。台灣人的命運還是得靠家己來奮鬥。」 陳當和「哼!」了一聲,冷笑說:「王主任,聽你這樣講,可見你對共產主義的信仰不夠堅定,對黨缺乏信心,我感到很震驚也很遺憾。」 王文波不甘心被對方扣帽子,立即回應說:「我所信仰的共產主義,是替被壓迫的台灣人民站出來,和專制獨裁的法西斯蔣幫恐佈主義鬥爭,日後取得政權必須要還政予民,不是換中國共產黨來做台灣人民的頭家。」 張海清聲援自己的上級說:「我們主任說得也沒錯,借重中國共產黨的武力,瓦解蔣介石集團,本身就存在著相當大的風險性。」 董志乾逮到機會,立即反唇相譏:「無睬你們單位還是搞政治思想的,自己的腦筋都不清楚了,還能指導基地的同志嗎?」 現場的氣氛有些僵持不下。 陳啟旺打圓場說:「大家都是好朋友,政治理念也許有一些出入,但不要因此傷了和氣。咱們換個話題吧?」 陳當和說:「村長,年底國民黨舉辦的第二屆省參議員選舉,你有想要進一步參選參議員無?」 陳啟旺捧起茶杯來,說:「聽人講國民黨舉辦的上一屆地方選舉,真多是靠買票當選。現在時局遐呢混亂,何況我沒那種尻川(屁股),不敢呷這帖瀉藥,我陳啟旺有幾兩幾錢重,家己心裡有數。我這任有機會出來做村長,一方面是村民肯定我啟旺仔平時在咱們村裡的服務,另外一方面是阮老爸老保正火爐仔的庇蔭,我才可以不用花錢買票。這回的村長選舉,我還在考慮要不要再出來參選呢?你豈沒聽過人家在講:『選舉無師父,用錢買就有』,我不想要做散財童子哩。」 余連福和林茂同進到客廳前,正在停腳踏車,只約略聽到村長陳啟旺的話頭。 連福好奇地問:「村長,你欲參選省參議員?這真好啊!」 陳啟旺揮了揮手:「無影啦,當和仔沁彩(隨便)講講而已。我又不是呷飽太閒,抓一尾蟲在尻川(屁股)勒搔癢哩。」 余連福接著說:「我和獨目仔有緊急的代誌,要向諸位報告。」 陳啟旺好奇地問:「啥米緊急的代誌,你講啊!」 余連福把聽來的示警消息,簡單扼要地說出來。 陳當和懷疑這消息的真實性,故意問:「這消息誰呷你講的?有可能是故意放空氣,要嚇唬咱們的。消息來源有可靠無?」 一旁的林茂同正色地說:「無風不起浪,既然有這款風聲傳出來,你們總是得小心行事。古早人講『小心駛得百年船』,這樣就對了。」 連福鄭重強調:「橫直消息來源可靠,其它的我不便透露。」 書記陳春慶清楚這兩人都是村裡的老實人,不會亂放消息,於是說:「茂同仔講得有道理,無論這消息是真是假,以後咱們的行動必須要更加謹慎一些。我回去基地,會將此事報告主席陳本江同志,大家作夥討論要如何來因應。」 董志乾故意問說:「陳書記,也沒聽到什麼風聲,咱們何必家己嚇唬家己?」 生性溫吞謹慎的溫萬金說話了:「不管是真是假,放消息的人對我們的確沒有壞意,我寧可信其有!」 張海清附和說:「溫主任說得沒錯,如同兵法家所說的,我們應該『料敵從寬,禦敵從嚴』!」 陳春慶笑著說:「張組長畢竟是讀冊人,說出來的道理還真有學問。」
15 經過在村長陳啟旺家裡,雙方之間的一場唇槍舌劍,臥底的董志乾看清楚陳當和與呂赫若之間的矛盾,他心想這裡正是他可以「見縫插針」的地方,小董故意用話試探他的上級陳當和主任,想進一步瞭解陳當和什麼原因與呂赫若之間存在矛盾,以便決定採取何種策略。 「主任,你似乎對呂赫若有些不滿意哩?」小董相當謹慎地旁敲側擊。 陳當和答得乾脆:「豈只是有些不滿意,打小子來到基地,我就看他非常地不順眼。」 小董繼續探問:「那麼,我能冒昧地問主任,你是如何看他不順眼的?」 陳當和沒好氣,話匣子被挑開,就叨叨絮絮地數落起呂赫若來:「這小子仗著他在外頭的名聲,聽說憑一封蔡領導寫的介紹信,初來乍到,就受到陳主席的禮遇和器重,出任政治部主任,首先,這點我陳當和就不服氣。其次,這小子自命清流,在思想路線上硬是跟大夥兒唱反調,還憑著他政治部主任的頂上光環,硬是為自己行不通的台共路線辯護,這點我更加不服氣。其三,這小子自認風流倜儻,你沒發現基地裡的女同志,經常繞著他打轉,尤其是廖青雲,更是把他奉若潘安,每天繞著他打轉。」 「奉若潘安?」小董心裡暗暗發噱,原來除了想把呂赫若拉下馬來,還額外有這麼一層爭風吃醋的成份哩!這樣的話,這人不僅可以輕易地被利用,還可以進一步加以收買。不過,小董仔細看著陳當和那副令人「不敢恭維」的外表,再想起氣質出眾的廖青雲,他是怎麼樣都很難想像,硬是把這樣天差地別的男女湊和在一起,會是怎麼個滑稽模樣,那簡直就是「一朵好花插在牛屎上」,最鮮明的寫真。 「主任,如果你願意完全信賴我,我不僅可以幫你把呂赫若拉下馬來,逼使他離開基地,還可以幫你把廖青雲給弄到手。」 董志乾說得胸有成竹,陳當和卻以懷疑的眼光,渾身上下打量著他。突然,陳當和似乎想通了,「哈哈哈」大笑三聲,說:「你的確是有那種能耐,你和呂赫若曾經共事過,比我清楚他的弱點,這叫『知己知彼』,我說得沒錯吧?小董。」 董志乾先是被陳當和懷疑的眼光嚇住,聽到笑聲後,才弄清楚陳當和心裡的想法,心裡登時放下一顆大石頭。 「主任,相信我,對你的將來無往不利。」董志乾說得很篤定。 「好吧!你在我底下做事,我們本來就應該同舟共濟,我姑且相信你。你說說看,我們該怎麼做,才能實現你方才說的那兩個承諾,我儘可能配合你,小董。」 董志乾微笑說:「當然囉,主任,要把呂赫若拉下馬來,逼使他離開基地不是一兩個事件就能辦得到;不過,對於每一次機會,我們都必須充分加以把握,眼前就有一個機會…」 陳當和腦海裡立即閃過今天下午,在村長陳啟旺家裡,和呂赫若及何雲軒之間的「過招」:「你說的是下午在村長家裡的那件事?」 董志乾「呵呵」乾笑著說:「沒錯!那就是我們可以利用的機會,你不也認為呂張兩人在陳村長面前說的那席話,是相當地大逆不道嗎?」 「是啊!這小子目空一切,還真以為他自己是主席呢!」 董志乾說: 「這就對了!我們趁機會去向陳主席打小報告,即使陳主席不接受我們的遊說,起碼他對呂赫若也會開始生出疑慮。」 「是啊!沒想到小董你,還真是刁鑽機靈哩!」陳當和當下決定,往後對這個部屬得「另眼相待」。
【第四回】 1 在基地本部的主席辦公室裡,陳當和和董志乾正在主席陳本江面前,彙報消息,趁機告政治部的狀。 陳當和說:「主席,方才我和志乾去村長家泡茶,聽到村裡的跛腳福仔講,官廳正密切注意咱們在鹿窟村的活動。」 陳本江氣定神閒地說:「這件消息,陳書記早先已經向我彙報過了。樹大招風在所難免,咱們以後的行動要更隱密些,目前時機尚未成熟,北京方面介入朝鮮半島的解放戰爭自顧不暇,咱們還不能和蔣介石集團全面攤牌,明著對幹。」 陳當和又說:「另外,政治部王主任在陳村長面前,講了一些批評咱們的黨,大逆不道的話。我認為伊的思想和忠誠方面有問題,我擔心伊早晚會出賣咱們,或者是做出對黨不利的事情,咱們不能不事先防範。」 陳本江皺眉頭,想了一下說:「王主任是負責思想教育部門的主管,基本上我相信伊的思想和忠誠這兩個方面都沒有問題,伊是個理想主義的熱血青年,我不認為伊會做出任何對黨不利的事情。」 董志乾不解地問:「主席,你似乎很袒護呂赫若?」 陳本江反問:「要不然咧?你認為呂赫若應該接受處分?你不是曾經和他在報社裡共事過嗎?」 董志乾說:「主席,基本上我認為呂赫若是個見風轉舵的機會主義者,不值得信賴!」 陳本江不以為然地問:「呂赫若的遭遇和你一樣,都是走投無路才進來基地的,難不成我只能相信你,不能相信他?這說不過去吧?」 這話立即讓董志乾啞口無言。 陳當和仍然不死心,說:「主席,憑我的直覺,我相信呂赫若早晚會出賣黨,出賣整個基地,必須要儘快將伊處理掉!古早人講『養虎飴患』,此人絕對不可留在咱們基地內。」 陳本江說:「當和同志,我聽說你對呂赫若的過去很有些成見,但我不希望你用成見來看待呂赫若的任何言論。呂赫若不僅以往在台北的文化圈子裡享有盛名,在我們基地裡,他也素有清譽。無論能力和影響力,他都稱得上是一個難得的人才,況且這段期間以來,對咱們的黨貢獻很多。」 陳當和無奈地說:「將來咱們的黨,會為伊呷苦頭,我會等著看的。」 董志乾這時又插嘴了:「呂赫若在村長面前講的那些話,確實是不得體,伊將台灣人民放在咱們黨的前面,違反了黨的路線。我同意陳主任的看法,攘外必須先安內,主席應該慎重考慮,召開臨時檢討會,儘早清理門戶,將呂赫若這顆毒瘤處理掉。陳主任,我講的是不是呢?」 陳本江搖手說:「大敵當前,蔣介石集團也許真緊(很快)就會對咱們採取行動,我不希望在這段期間,黨內部出現內鬨,造成分裂。此事我自有定見,兩位就不必再多言囉。」
2 廖青雲是農會總幹事廖木盛的妹妹,五官清秀,紮兩絡長辮子,身材均稱,性情溫柔聰慧。高職商科結業後,在農會上班,晚間則前來基地,在本部裡義務為陳本江主席處理文書。呂赫若曾經留學東洋,見多識廣頗有學問,加上玉樹臨風的外表,言談舉止文質彬彬,除了一手好文筆,還會吉他、口琴等西洋樂器。兩人近水樓台,青雲欣賞呂赫若的才華和翩翩風度,芳心暗許,呂雖然對青雲的情意並非無感無覺,卻因亡命來此,自知未來命運多舛,加上心繫蘇玉蘭母女安危,以致幾度在青雲暗示他時,他都婉轉地避開。但廖青雲從張海清口中無意間聽說,王文波其實就是大名鼎鼎的「台北第一才子呂赫若」之後,更是下定決心,一定要琢磨到呂赫若心甘情願地接受她。 「呂赫若呀!呂赫若,不管是什麼風把你給吹來鹿窟,我廖青雲會以最大的耐心,讓你來接受我。」閨房裡,坐在梳妝台前的廖青雲,桌面上擱著一疊「呂赫若」的剪報,望著窗外的滿月,青雲對自己許下承諾。 「不在乎天長地久,只珍惜曾經擁有。」青雲想起呂赫若,在他的小說手稿封底,寫上的這兩句話:「這不就是我對呂大哥的那份情意嗎?」青雲把那卷小說稿從抽屜裡拿出來,盯著這兩句話,心中反覆地默唸著。
3 這天傍晚農會下班後,廖青雲帶著一把新買的吉他,特地來土地公廟的大樟樹下,尋找呂赫若,要呂再教她彈吉他,想趁機接近呂赫若。 「王大哥,你果然在這裡。」青雲姿態優雅地從身後繞到到呂赫若面前。 正在低頭彈吉他的王文波(呂赫若),被這麼一叫,站起身來,禮貌性地點頭打招呼說:「妳下班啦?青雲。」 「是啊!剛下班。今天中午,我特地請同事陪我上街挑了一把還不錯的吉他,想說既然要請王大哥教我彈琴,我自己身邊總得有一把琴,方便隨時練習。」青雲略顯嬌羞說著,聲音如黃鶯出谷般悅耳。 「那倒也是,自己有琴比較方便。」王文波微笑著請她在石椅上坐下:「我先幫妳把新買來的琴調好音。」 青雲在王文波身邊坐下來,兩人幾乎是依偎在一起,青雲說:「麻煩你了,王大哥。」 王文波把吉他從琴袋裡取出來,敲了兩下音箱,又試彈了幾個音,稱許著說:「妳的眼光不錯喔,這的確是一把音質相當好的手工吉他。樂器行老闆似乎有幫妳先調過音了,我只需要再稍加微調一下即可。」 青雲輕攏起一頭烏黑如瀑的長髮,說:「這些合絃和彈撥的指法,你先前教過的,我在家裡都有反複練習,可是我還是覺得很生疏。」 「不用急,這些合絃和指法,都不算難,其實妳學得很快啊!」 「那是你教得好啊,王大哥。」青雲心中歡喜,自然流露出來,那甜美的笑容,呂赫若不禁有些心魂飄蕩起來。 呂赫若嘉許著說:「學樂器,多半靠些天份,妳的音感很好,理解力強,又加上妳勤於練習,才能夠學得這麼快。」 「王大哥,這項樂器,當初你是怎麼學的?」 「我是在日本留學時,跟著室友學的。伊們都是台灣去的留學生,我們人在異鄉,生活清苦,玩樂器成為大家平時的休閒娛樂。」 「那倒是實情,換成是我,在那種情況下,也會學吉他,解解悶吧?對了,最近,你有沒有新寫的小說作品?」 「當然有囉,只是這些小說,將來恐怕都沒機會發表哩,唉…。」 「不要灰心,大哥,至少我是你的忠實讀者。」 「我是亡命躲到這裡來的,未來如何演變,連我自己也感到茫然。」 「別嘆氣啦,天無絕人之路。如果大哥不…」青雲說到「不」字,舌頭突然打結,不好意思往下說。 「不怎麼樣?妳想要講啥米?」呂赫若順口問了,才發覺自己不該如此魯莽地探問女孩家的心事,撩撥青雲的心絃。 青雲低下頭,羞赧地說:「如果大哥不棄嫌這個地方偏僻,粗茶淡飯地過日子,青雲願意,願意…」 青雲的話意已經再明白不過了,呂赫若知道得趕緊為自己方才的「多此一問」收拾善後:「青雲,妳明知我是亡命之徒,啥米時候會出意外,我家己也不知,跟著我,妳只會吃苦受罪。」 青雲抬起羞紅的粉臉,深情地凝視著:「我是在山裡成長的,又不是沒吃過苦頭。」 呂赫若搖頭說:「那不一樣的,青雲。我不能自私地只想到自己。」 青雲不解地追問:「有什麼不一樣呢?大哥。」 呂赫若決定趁此機會,把自己的來歷當面說清楚,好讓廖青雲死了這條心:「青雲,我不想再隱瞞妳,我的真實身份,其實我是被軍警通緝在案的呂赫若。」 「這我知道啊!」青雲說得輕描淡寫:「是通緝犯又如何?何況你又不是殺人放火的罪犯,你只是和官廳唱反調而己。」 「原來,妳早已經知道了?」呂赫若感到相當驚訝。 「我還特地去找出你的新聞剪報,我知道你是個不簡單的大人物。」青雲表情相當誠懇,這讓呂赫若既難過又不禁為之動容,但是,呂赫若知道自己此時絕不能心軟,因為他不能給青雲任何「錯覺」或者說「誤判」。 「青雲,妳可能不知道,其實,我不僅已有原配,還有個同居女友,而且她們先後都幫我生下孩子。」呂赫若以為青雲在知道自己的羅曼史之後,就會識趣地打退堂鼓,沒想到青雲的反應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你說的這些,報紙上都有報導啊!你的同居女友蘇玉蘭,不是才被保密局給抓去嗎?呂大哥。」 談話到了這裡,呂赫若發覺自己最後一張「王牌」竟然失靈了,他不禁啞然失笑。 「你笑什麼?呂大哥。」青雲被呂赫若的笑給弄迷糊了,青雲原以為他會一臉嚴肅。 「我笑自己,才是被妳蒙在鼓裡,青雲。」呂赫若發覺自己臉頰開始熱起來。 「大哥,不管將來會如何演變,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算是幾個月,甚至只有幾天幸福的時光,我都已心滿意足了。」青雲再度鼓起勇氣,大膽地剖白自己。 呂赫若雙手扶著廖青雲的肩膀,動容地顫抖著,說:「青雲,妳這是何苦呢?」 「不在乎天長地久,只珍惜曾經擁有。大哥,這兩句話,是你寫在你的小說手稿封面底上的,我沒記錯吧?」廖青雲深情款款地望著呂赫若。 呂赫若點點頭,輕咬著下唇。 「不在乎天長地久,只珍惜曾經擁有。這兩句話,就是我對大哥無怨無悔的情意。」青雲的這幾句話,成為打開呂赫若心門的那把鑰匙,面對青雲如此的深情,呂赫若已經放棄任何的抗拒了。呂赫若的眼底泛起婆娑的淚光,青雲主動吻了呂赫若的唇。 此情此景,不意卻被騎腳踏車路過的董志乾意外撞見,他不動聲色地「觀賞」了一會兒,然後悄然地離開。半路上,董志乾盤算著,要如何才能讓陳當和主任相信,廖青雲已經擄獲了呂赫若的心。
4 在新店保秘局偵防組裡,谷正文上校正在拆閱一封封面沒有字的信,抽出來的信紙竟然上頭也都沒有隻字片語,只見他點燃一根蠟燭,以燭火烘烤著信紙,裡頭逐漸浮現出字跡,原來這封信是使用「隱形墨水」書寫的。看完信,谷正文點燃一根煙,滿意地吸著,辦公室裡很快充滿煙草味,還籠罩著一層薄薄的煙霧。 谷正文抓起話筒,把邢愛華給叫來。 「愛華,你曉得呂赫若和那個台大講師何雲軒,躲到哪裡去嗎?」谷正文開心地笑著問。 「組長,我又不是如來佛祖,哪曉得這兩隻狐狸躲到哪個洞穴裡去!」 「他們一起躲進汐止山上,一個叫鹿窟的山村。」 「喔?董志乾那小子這麼快就回報消息啦?」 「是啊!這枚活棋還真管用哩。」谷正文眉開眼笑。 「如此一來,對咱們局長,總算有個交代。組長,要不要我帶人去抓這兩隻狐狸?」 「我說愛華啊!你是在保密局當差喔,怎麼能不用點腦筋去思考問題呢?」谷正文語帶責備,臉上閃過一絲不悅。 「組長,我懂你的意思了,現在還不是收網的時機。」邢愛華不好意思地搔著腦袋瓜。 「沒錯,現在進去抓人,肯定會打草驚蛇,嚇跑那一窩蛇鼠。」谷正文點頭,臉上重新見到微笑。 「那麼幾時我們才能收網抓人呢?」邢愛華好奇地追問。 「等我們派進去的人,把基地的成員名單給送出來,咱們就可以收網了。台灣人有句俗話說『呷緊弄破碗』,我們必須有些耐心,等待時機成熟,再將他們一網打盡!」谷正文話說完,以舌頭反捲,把那半截香煙給含熄在嘴裡,然後猛然吐出來:「就像這半截煙枝,讓他們從此熄滅!」 邢愛華讒媚地說:「組長英明!」 「愛華,我找你來,主要不是談呂赫若與何雲軒這兩隻小狐貍。」 「這我知道,組長一定有更重要的任務,要交代給我。」 谷正文得意地說:「我透過特殊管道,找到另外一枚活棋,廖清文夫婦。」 「如果我猜得沒錯,這姓廖的一定有特殊作用。」 谷正文說:「這廖清文,正是鹿窟村長陳啟旺的小舅子。」 「組長,你有任務要交代給廖清文嗎?」 谷正文說:「當然有任務要交代他,董志乾的工作是搜集基地名冊,廖清文的任務則是切斷陳啟旺對基地那夥人的經濟支援。」
5 回到基地「組織部」的草寮屋裡,董志乾把土地公廟那一幕,婉轉地告知陳當和,陳當和的臉色相當難看。 「主任,如果你再不儘快採取行動,那個呂赫若恐怕就要把廖青雲挾去配囉!」董志乾故意說些風涼話,刺激陳當和。 「你陪我一起去見廖木盛,把呂赫若的風流韻史抖出來。」陳當和此時只想到這個主意。 「這的確是個好辦法,我想廖木盛應該會反對他妹妹和呂赫若在一起。」董志乾又說:「可是如果廖青雲堅持和那個姓呂的在一起,就算廖木盛反對,也發生不了作用。」 陳當和好奇地問:「小董,你的意思是…」 「如果呂赫若不存在這個世上,廖青雲就會死了這條心,那麼,你才會有機會接近廖青雲。」 陳當和說:「你想弄死呂赫若?可是,先前你不是說,要讓呂赫若待不下去,離開基地?」 「但是,如此一來,廖青雲可能跟著呂赫若一起私奔,雖然呂赫若已是亡命之徒,無處投身。」 陳當和想了想:「喔?這情況,的確是有可能。」 董志乾冷冷地說:「咱們一不作二不休,弄死呂赫若,無論用什麼辦法。」 陳當和說:「好吧!我聽你的,你有好辦法嗎?」 董志乾說:「主任,你耳朵借我。」 董志乾附在陳當和耳邊說了,陳當和問:「這辦法,真管用嗎?」 董志乾說:「一擊不中,我還有別的辦法。」 陳當和說:「那麼,我們先去找廖木盛告狀吧?」 這兩人間的對話,卻被經過的廖學禮,不意間聽到了。 掌鏡人專業影視製作公司為台 灣地區最專業的電影電視製作工作團隊,團隊成員來自大學中文系所、大傳系、影劇系、文創所,經過二至三年養成教育,開發包括幻、 科幻、動畫、歷史、時代、青春勵志、浪漫偶像等各類型題材,且可按照按客戶需求,提供量身訂作的劇本,以及進行「置入性行銷」。本公司出品以商業 性(票房或收視率)為主要考量,也可依照客戶需求,規劃和攝錄具有高度藝術性,適合參加國內電影獎、電視節目獎、海外電影展影視產品,歡迎深具投資眼光的 企業主、 電視台、影視傳播製片公司、製作人(電影製片)洽詢合作辦法。 掌鏡人專業影視製作公司聯絡人 台灣文學碩士專業劇作家陳去非886_0917835792 03_5638911 yah520610@yahoo.com.t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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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