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方穎

　　月前帶兒子上醫院看病～老毛病。這次的發作比起去年九月在香港那種嚴重上吐下瀉、住院六天五夜靜脈注射藥品及葡萄糖的大病來，只是小巫見大巫，已經歷過最恐佈最漫長難熬的陣仗，小兒此次病發，我雖煩惱，但緊張程度已然大減。

　　但，別人可不是這麼回事。

　　那天是星期日，兒科急診室裏，十數對焦急的父母們帶著心肝寶貝匆忙來到醫院看診，其中一雙姐妹及不斷啐啐念的母親最吸引我的注意。

　　已入小學年紀的兩姐妹躺在同一張病床上，都吊著靜脈插管點滴，顯然之前已在診療室打過一仗，較不定性的妹妹一直試著拔掉插在手背上的針管，她母親及護士都不停喝止她別拔針；小妹妹的舉動完全與我兒子去年住院時相同，猛想拔針，一見護士就放聲大哭，完全是恐懼症發作的徵象。

　　哇～靜脈注射很痛的，醫護人員把細小的尖針，硬生生插入孩童們更為細嫩的手背血管裏，孩童們痛得無以復加，哀號大哭，亂捶亂踢，醫護人員會因他們亂動而對不準血管，針插了又拔，拔了又插，對小小的他們，是人世間最痛苦的折磨。

　　兒子去年也經歷過如此不人性的虐待，偏偏香港「ｘｘ祿醫院」的醫護人員不准父母進入診療室，我和外子站在門外聽兒子尖叫悲泣，不停喊媽媽媽媽，我也回喊要他乖乖別亂動、很快就好了，但激動的他只是哭喊得更加厲害，以沙啞的聲音狂呼狂吐；我們活生生骨肉分離將近一小時，搞得一家三口三顆心都碎了。

　　好不容易針插入了手背血管，膠帶貼住針位，白色繃帶纏住固定手掌與手背的上下兩塊板子，門一開，他立刻指著包得像木乃伊的手發難：「媽媽，他們給我打針，好痛好痛......」

　　我抱著哭到累倦的他，心疼欲死，又見到他雙手佈滿紅色小點點，知道他曾在門的那一邊，被三名護士及助理死壓著手不放，壓到雙手都爆血管了，我簡直氣瘋了。

　　那之後的幾次抽血檢驗，我都堅持不離開兒子，雖不忍見針尖刺入他肉裏，但一定要讓他抱著我，在我懷裏哭......

　　那時，他才兩歲，在幼兒園被傳染急性腸胃炎病毒。不上學的時候都沒事，一入學就染到如此嚴重的病毒，病症已有數日，但老師都沒向我反應孩子的狀況，尿布整天都是乾的（嚴重脫水），精神不濟，食欲不振，他們都沒有人發現，一直到孩子嚴重噴射式嘔吐、稀水狀腹瀉，他們才以電話通知只有三分鐘路程之外的學生家長，怪的是，我們卻於一小時之後才收到電話留言。

　　事後我向學校詢問照顧情形及食物衛生，香港那間「Ｘ慧國際幼兒園」的吳副校長卻回我：「說不定是你們家不乾淨。」剎那間，我心意已堅決認定，一定要帶兒子回台灣生活，至少在台灣，我們都不會再受到不人道的虐待與歧視。（我是嫁到香港的「外籍新娘」，所以牽累我的兒子也被香港人瞧不起。）

　　那對無助躺在台灣大醫院病床上任由母親發牢騷的「吊點滴姐妹花兒」，顯然已遭受過同樣的對待，我知道那種痛，我了解那種苦，我也曾為了那樣的病痛而哭泣慌亂過。

　　於是，我戴著口罩走向她們，問問怎麼了。那位母親說她們週末上台北海邊玩，不知道感染到什麼病菌，一回新竹就發病了，其它家人正陸續趕來。

　　我請她們看看我那剛滿三歲的兒子，此刻他乖乖和父親一起坐在醫院的椅子上等待叫號，但：「去年，他也和妳們一樣痛過。妳們看，他這麼小都可以熬過來，妳們也可以的！我知道插管子很痛很痛，但妳們一定要聽醫生護士的話，他們把藥注入血管，是在幫妳們把細菌趕跑，妳們乖乖配合一下，很快就可以出院回家囉！」

　　我又向那位已在病床下擺了三大包衣物的慌亂母親說道：「住院幾天，把細菌排乾淨就會好了，要讓她們心情愉快，這樣會更快好起來喔！妳人在台灣，有家人在身邊，去年我一個人在香港，陪兒子住了六天五夜的醫院，抱著不肯一個人睡小病床的吊點滴幼兒，睡在臨時發給的單人折床上，五夜加總睡不到24小時，全靠雞精和意志力撐過來，妳比我幸運，身邊有很多家人幫忙，不要太擔心，她們很快就可以健健康康出院了。」

　　突然間，三個人都靜下來了，姐姐平躺著，原本脾氣好大的妹妹不再亂動，媽媽也不再抱怨了。

　　我走到旁邊飲水機處，以紙杯裝滿了水，回到丈夫與兒子身邊坐著，看她們母女三人互相依偎的親密，嘴邊漾起一抺微笑。

　　之所以堅信病中的快樂心情有助於康復，是因為兒子住院當時，兒科病房裏，隔壁病床小妹妹的父母是一對留學回港的夫妻，他們的二女兒緊接著大女兒之後也染病了，同樣是在開學後不久，所以顯而易見，開學真的是幼童的發病高峰期。

　　她們兩姐妹的病症與兒子幾乎相同，我們遇見時已是那位4歲小妹妹出院前一天了。那位母親很樂觀，雖然兩個女兒都生病了，但她是以歡樂的心情待在醫院病床邊，她帶吊著點滴的小女兒唱歌、讀書、玩玩具，還打電話回家與姐姐爸爸聊天，邊聊又邊唱起歌兒來。

　　憂鬱的我羡慕得不得了，問她怎能如此淡定？她說好心情有助於康復，反正病都病了，醫院會負責醫病，我們做母親的，就負責照顧好病人的心情啦！

　　她們隔天就出院回家了，之後我們在facebook遇到，得知他們一家已移居加拿大，照片中，一雙健康快樂的女兒玩滑板、採果子、騎腳踏車，不時跑郊區玩樂，幸福得不得了。（連香港人都受不了香港？）

　　是這樣的經驗傳承，讓我想以同理心助人（順便發發過往的牢騷）。嘿！很easy唷！這般媽媽友誼的雞婆相幫，是必要的啦！

【必要的雞婆－媽媽友誼】／方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