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成衣店裡，慧至一邊對著鏡子刷睫毛，一邊在講電話。她掛著小小的耳機，隱藏在髮下，除了一條下垂的耳機線，什麼也看不出來。

    麗至看著她。看到了奶凍見過的那個自己。但是慧至那天對奶凍是不假詞色的。她不很明白，慧至的態度或臉孔，加上自己跟奶凍的幾次電話交談，究竟混合成了什麼，使得這個男人隔著太平洋，對她做了那可笑的猥褻行為。

    慧至微昂著腦袋，用睫毛刷刷著右邊睫毛，兩隻眼睛都瞪著，一種驚奇的神情，出口的話卻是粗魯和冷峻的：「去你媽的！」她哼哼兩聲笑，銀鈴似的從半張的，全無笑意的嘴裡發出來：「你不想活啦！」

    刷好右睫毛，繼續刷左邊。慧至對這行當非常熟練，簡直可以閉著眼睛修飾自己，要對鏡，除了自我欣賞，順帶監視顧客。她說：「你求我呀，哪有那麼容易就答應的！」麥克風夾在領口，很不明顯。慧至就像個歌劇女伶，在對自己演出。

    店裡頭有兩個女顧客，正在挑衣服準備試裝。麗至盯著她們看，其實並不真看見什麼，只是要造成顧客的壓力，讓她們覺得自己被監視著。慧至背對著她，這時撞撞她臂膀，邊還在說電話：「不行不行！」她煩躁的：「不跟你講了。我心情不好。我要安靜幾天。」她關機，問麗至：「她挑了幾件？」麗至說：「兩三件吧。」

    慧至轉過身來。顧客正拉開更衣間的門，手上搭著要試穿的衣服，一疊。慧至埋怨，低聲：「噯，到底幾件，你不算清楚，等下她套在衣服裡面不就穿走了嗎。」

    麗至不哼，完全無動於衷。慧至遂說：「好吧好吧。」一副懶得跟她爭論的樣子。麗至是不支薪的，用免費服務換來與老闆平起平坐的自由。

    慧至打開手機滑蓋，撥另一個號碼。她目前跟三個男人交往，都是單身。平日還好，遇到節慶很麻煩，過兩天就是七夕。理論上，她必須跟這三個人過，但是慧至不可能分身，所以她正忙著跟這三個人喬。

    只能跟一個人過，其他兩個都得處理掉。慧至早已盤算了，一個在過節前跟他翻臉，節過完再和好。另一個則是答應赴約，到時候稱病取消。這通電話是打給「稱病取消」的那一位。慧至輕聲笑，用命令句，交代對方：「你不許忘記！

趕快叫你秘書給你記上！」她等待對方反應，之後，收了笑，冷冷的說：「不會怎樣啊，你要是忘了，頂多我殺了你。」

    她對著鏡子，瞪大眼睛。兩扇又厚又濃的睫毛陰影似的遮蓋著眼瞳。看上去殺氣騰騰，對方說了什麼，她嘴角咧開來笑了。過一會，她慢慢的嘟起嘴，欣賞自己那描的豔紅欲滴的唇，之後，大大的「啵」了一聲。那就是談話結束的意思。她關機，摘下耳機。叮囑麗至：「你後天要記著提醒我給老賓士打電話哦。」

    麗至皺眉：「幹嘛要等後天？為什麼不明天先告訴他？」

    慧至瞪眼睛：「我何必，提早告訴他，讓他安排跟別人過七夕？我才不那麼笨呢！」

    「那他萬一要來探病呢？」

    慧至沒想到：「噯對耶。」她煩惱起來，不過，所有的煩惱在慧至身上都解決的很快，一向如此。她隨即笑起來：「簡單，我告訴他是你生病。這樣他就不會來看我了。」

    麗至啼笑皆非：「哦，那你要我生什麼病？」

    「盲腸炎啊。」她小心翼翼的看麗至：「你要不喜歡，我就說你摔斷了腿。」

    麗至說：「隨便你啦。」她問：「你結果跟誰？」

    慧至說：「JOHN。這次輪到他啦。」

    慧至是公平的，這三個人她一視同仁，誰也不愛，所以沒有必須選擇誰的煩惱。

    兩姊妹一起靠在櫃臺上看著店堂內。半天，慧至問：「你呢。」

    麗至愕然：「我？」

    慧至道：「對啊，難道你要讓梁建業跟那女人過？拜託！他至少也得做做樣子吧！」

    「做給誰看呀！」

    「我啊！」慧至一指抵著自己鼻頭，兇狠的說：「你別太好說話了。」

    「算了。不可能的。」麗至搖頭：「結婚幾年了，從來也沒過過七夕。」

    「你管他，逼他過！」

    「他不會答應的。再說，他就是肯跟我過，也不會愉快。」

    「誰要你跟他愉快呀。只要別讓他跟那個女人愉快就行啦。」

    「算了啦。」

    慧至白她一眼，別過頭去仰天一嘆：「赫！你真是要把我氣死了。」

    麗至笑笑。

    她不知道奶凍會不會留意這個日子。男人似乎都不留意這些。這些天她上網，奶凍都在線上。但是她不知道該不該接觸他。奶凍沒有任何表示，沒有e-mail，沒有傳短訊。他只是停留在 MSN 上，一個微小的，綠色的亮點。也或許他在等別人。那個綠色的小亮點是為別的女人亮的，並不是為她。

    慧至忽然抓住她下巴，把她臉轉過來。黑濃濃的大眼睛直瞪瞪打量她。

    「給你的那二十一天霜，你有沒有天天擦？」

    慧至給了她一堆化妝品和保養品，教了她用法。不過麗至覺得程序複雜，使用的有一搭沒一搭的。

    不過她依舊回答：「有啊。」

    慧至嚴厲的：「那為什麼你臉上斑還這麼多，暗沈還這麼嚴重。」她不等麗至回答，拿起手機翻電話簿：「決定了。我給你找個男朋友。身邊沒有男人，女人就變成黃臉婆啦。」

    麗至說：「不行，我還沒離婚咧。」

    慧至啪咑蓋上手機：「黎麗至，你搞清楚，你不離婚是因為要等梁建業死了接收他的遺產，不表示你是有丈夫的女人！」

    她瞪著麗至，確定她把話全部聽進去了。於是又打開手機蓋：「他有女人，你為什麼不能找個男人！你也有性需求要解決呀！」

    麗至大驚失色：「你別亂來，我才不要跟人上床！」

    「為什麼不要？」她挺立，兩手往身前一划：「你說，我是不是看上去比你年青？」

    麗至不能不承認這一點。慧至無論外觀或心理狀態，都比她有活力。

    慧至說：「妹呀，我比你看上去年青，就是因為我有在補充男性賀爾蒙。男人不可靠，你把他當補品用就是，還真談感情呀？拜託！」

    「我也沒有說要談感情啊。」

    慧至插著腰，很實際的：「那你不上床怎麼用他？」

    「那....哪有剛認識就上床的。」

    「唉喲，就是剛認識才要上床，等你跟他熟了，你就一點跟他上床的興致都沒了。男人都很煩你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