倩盼生姿

【八佾第三】

子夏問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為絢兮。』何謂也？」子曰：「繪事後素。」曰：「禮後乎？」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與言詩已矣。」

白話：
子夏問：「老師，《詩經》中『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為絢兮。』前兩句的意思是說：姑娘輕巧的笑，臉頰上有迷人的酒窩呀！眼珠黑白分明，滴溜溜水靈靈的轉動呀！這個沒問題，我懂。可最後這一句，我就弄不懂了，素是粉白色，絢是彩色，如何說粉色可以做為彩色？還是說素樸的本色才是真正的美？究竟是什麼意思才正確呢？」

孔子說：「商啊，前兩句是歌詠女子的美在天生麗質的倩盼，後一句是說以這樣的天生麗質做底子，再加上適當的脂粉和衣飾裝扮，這樣就更美好了。好比繪畫一事，畫家在繪畫前，先以粉白色當作底子，然後再施以五彩顏色，這樣繪出來的畫就醒目完美的多了。」

子夏聽老師說完，心裡忽然開竅，說：「弟子聽老師教誨，心裡明白了，天下的本質原來都是素樸的，所謂的文采，都是後人添加美化上去的，像美女妝扮，畫家作畫，都要先有一個好底子，然後面子上才好看。禮儀也是這個道理，先要以忠信的本質做底子，然後再講求禮儀的文飾規矩。」

孔子看到子夏能觸類旁通，心裡很是高興，說：「商啊，你說的很好！關於『素以為絢』，我只聯想到「繪事後素」，你能從「繪事後素」聯想到「禮後」，可見你的領悟力極高，同時也啟發了我，這不就是教學相長嗎？讀詩最重啟發聯想，從今開始我可以和你談論《詩經》了！」

阿Q曰：
子夏和孔子的對話，饒有生趣，和先前〈學而篇〉的子貢和老師論貧富的對話，可說是相互輝映了。一個是因詩而悟出禮的本質在忠信，一個是因貧富的的開悟而能聯想到「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詩句，孔子都讚美他倆能「興於詩」，「始可與言詩」，可見詩在春秋時代的功用是多面的，不僅在外交辭令上可以「賦詩言志」，在日常生活中運用得當也可以增加對話的深度和情趣。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出自衛詩〈碩人〉，是千古名句，銷魂蝕骨，勾魂奪命，不知迷死多少古今臭男人。「素以為絢兮」，今本《詩經》無此句，當屬逸詩。劉勰《文心雕龍‧情采篇》說：「夫鉛黛所以飾容，而盼倩生于淑姿；文采所以飾言，而辯麗本于情性。」詩文是情先（重）於采，禮儀是質先（重）於文，同樣的比喻，再清楚也不過了。

「巧笑倩兮」的「倩」字，好口輔也，這裡當動詞解，女子美麗的臉頰因淺笑的緣故而現出酒窩也。酒窩又稱梨渦（窩），原指宋妓黎倩的酒渦，宋人胡銓貶海外十年，北歸之日飲于湘潭胡氏園，題詩云：「君恩許歸此一醉，傍有梨頰生微渦。」陪酒的美人便是黎倩。後來朱熹看到胡詮詩，又題句云：「十年浮海一身輕，歸對梨渦卻有情。世上無如人欲險，幾人到此誤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