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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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9/06/02 00:24:50瀏覽1388｜回應1｜推薦34 | |
人有時莫名的想要來趟大旅行，應該就是因為要在自己周遭一切情境慣性的不可及的極致，由外而內的out of box，找出一個大答案吧！ 從之前專程去日惹的婆羅浮屠佛塔，我很明白到這一個地步，如果我不從「美學」開始進行一個大歸納不行。 所有的夢想、生涯、情感、投資、政治、國際，乃至親人的生老病死，都更受到「無常」的催動了。 倘若無法洞悉更深層的能量之泉，是很難在形式的法則中，找到再繼續的動力。 「美」，或者佛教說的「莊嚴」，是我接下來最主要的習題。包括論文。 但我怎麼也沒想到，提前先送來答案大綱的，竟然是這一對天涯海角打死不識的異國同志伴侶。 分身在好幾個城市，以及許多的角色之中，我向來仗著年輕體力與意志過人，不斷的擴展延伸。 都說也都知道要「簡單、慢活」，但要像BOB他們在一個陌生的國度中，依然能夠這般生活的定靜安慮，並且是「當下與未來，品質與錢財」兼顧的，想必不多。 如今突然在一座擺設簡單、美感純粹的同志Villa中，讓我突然看見自己所在的時空，竟然像是個擺滿陳列著無數人、事、物的巨大「倉庫（warehouse）」，而並非我自己所期待的，是一座真正耐人尋味又豐富的「藝廊(Gallery)」。 儘管，我這樣多姿自在的生活，是經過許多努力與幸運，也是周遭許多朋友欽羨、自己也非常滿意的「豐盛」！但在到達這裡之前，我確實也已經開始察覺到，自己人生流動的時空狀態中，總難免有一些清除不去的「跋涉感」與「灰塵味兒」。 原本自己解讀這是一種「歲月必然滄桑」的況味，還把這感受當作發霉的普洱茶一般，驕傲著也疼愛著。 直到聽BOB說，他每年與他住在荷蘭北邊鄉下的父母見面，他說他都會仔細認真的去「數他父母臉上的皺紋」。 他說他很認真的，從父母的臉上去欣賞一種「美」，包括了「父母的愛、這個有苦有甜的人生，以及歲月時間的美」。 「你自己不會因此有『老』感，或『滄桑感』？」一聽到重點，我趕緊追問。BOB以衛生眼，直接沈默不理。 其實我想我懂，他說的是什麼。但我並沒有真正做到。 我並沒有做到的，是去發自內在去定心體會，因而不夠精細的，具備對於人生一種真正寧靜諦觀的「美感」。 理性一旦過度發達成為思想的利刃，由感性所送出的「美感」，始終是關鍵的一味「平衡的甘露」。 美感，或所謂審美，是「現實與金錢」最嗤之以鼻的對象。 然而，現實的殘酷與金錢的冷漠，在所有人生轉折乃至生老病死的關鍵時刻，都顯得無比的懦弱與無力。 懂得美感力量的人，都知道那是一種「purposiveness without a purpose」。那往往成為一種生命中奇妙的支撐，特別是能夠穿破現實與金錢的限度(limit)。 BOB說，他還沒告訴他父母，他如今已經跟隨情郎遠赴亞洲的巴里島！ 「他們知道我來度假，」BOB語重心長但了然於心的說：「我會先寄一張風景明信片，三個月後再寫封信告訴他們我還在，再三個月再打電話告訴他們，我活得很好！不用擔心。」 他說，當初父母完全不在乎他是同志（他不捨嫵媚的抖抖煙灰，補充一句：應該路人皆知，皆知我的美麗吧！），只一味的擔憂他當空服員的工作安不安全。 「我父母對我無條件的愛，是我這一生『最美的事』！」他看了看身旁的男主人，「從此讓我明白，我應當真正在對一切的『愛』與『美』之間，找到從本質中讓彼此相生相繫的能量！」 說來好笑！我們東方人，應該最終都是「『愛』工作」大於一切的吧！ 至於掛在口中或概念中，對於家庭或朋友的「愛」，更多時候是一種有條件的、情緒的，甚至純粹一種說法上的狀態。 更荒謬的是，我們甚至最終，也不是真正那麼「愛工作」呢！ 無數的焦慮與抱怨，遍撒於工作之中。 究竟是愛「工作」、還是愛那由工作換得的「金錢」或「名望」，連自己也弄不清楚。 把一份早餐準備到比五星級飯店還要精緻好看的BOB，我問他，為何在整個Villa中沒見到掛一些「畫」在牆上，或放些「雕刻」在庭院中，來展現他的藝術美感呢？ 他的回答令我驚訝！ 他說，對於所有的牆壁與庭院，他當然會有無數的念頭與想法去布置。 但他說，如果這樣，那此地就完完全全成了「BOB的家」，而不是「客人的家」！ 「因為客人付錢，是來度假，而不是來『借住我家』的！」BOB非常認真的盯著我，強調他儘管只住在此地兩年，他仍將努力弄出一個自己心目中巴式、歐式混合的Villa：不靠裝飾的「增加」，靠「減少」。 「度假的本質，是一種讓自己『減少』的美感！」「因為我熱愛這間屋子，也愛我為客人服務的角色，因此我必須先做到「減少我自己的想法」，讓其透明。」 「我的愛，讓我願意減少我自己！而讓來訪的人，真正放鬆的去感受他們自己，感受海灘與日落，而不是感受「我的美感」！雖然，我確實很美～」 是的，我不得不承認，在此，我有說不出來的放鬆。 因為減少，而獲得的放鬆！ 比我前兩天，住在所謂的豪華昂貴的Villa中，更為放鬆！ 放鬆到，連自己入睡時放鬆用力的打呼，也覺得可以不用擔心！ 放鬆到，連多年捨不掉順手抄寫的文句與故事靈感，終於可以安心的丟棄！ 放鬆到，連街頭買東西遇到無理抬價的賊頭小販，也不再耿直的趁機教訓或機會教育，而只是投給他一個迷人的微笑，就轉身騎車揚長而去！ 放鬆到，最後，我終於走進房裡，心一橫，把褲子一脫！縱身跳入游泳池稍微讓冰冷的水「川燙」一下，就趕緊爬上池邊的躺椅趴著，讓「背面」，縱情無遮的曬曬太陽！ 「WOW！SEXY～」遞來一杯冰水，BOB斜瞄一眼，故意驚呼一聲！ 徵得他們同意，我與他們合照，並說要甘冒風險，寫在我的部落格上做紀念。 但他們拒絕了我為他們介紹生意的好意。「我們只歡迎『好臉蛋、好身材，以及好的美感(Good face, good body and good sense of beauty)』的客人啦！」BOB對我眨眨眼，「而這種機率在東方人身上很小，小到需要你們佛教徒常說的『緣分』吧！」 對於第一次竟然是在巴里島，與一對歐洲同志愛侶共同生活了兩日夜，特別是從「思想」到「身體」，都是彼此接近到達「纖髮畢露」的地步！這種緣分從何而來，確實是一種奇妙的匪夷所思。 但確實是因為他們的分享與觸發，我終於看見我生命中，仍然堅固微細的「執著與緊繃」！這讓我認真從他們身上萃取學習，特別是去感受在生活中如何才能真正的「專注而放鬆」。 精於烹調的BOB，為我創造了不錯的「口福」！至於「眼福」大可不必了！ 另外確實賺到了「耳福」！在他們兩位各自與共同的人生故事中，尤其是準備步入晚年的兩人，曾經聚散到如今相愛相守的抉擇之中，我聽到了不是以「壓力或情慾」搭建出現實架構的同志情感。 北歐人的言談，大都有一種冷調的幽默。我還偷偷收藏了可以放在我今後的書寫中，有關同志們如何相愛的「沈默、敦促、拌嘴、爭執、冷戰、退讓」的許多場景對話呢！ 尤其是離開之夜的這一趟大停電！ 我們三人，在他們從沒聽過日本「小野麗莎」的爵士歌聲中，暢快的聊了三個多小時。 直到男主角已經「頻頻拭肚」表示飢餓，不斷的用禮貌委婉的複雜子句，催促著BOB趕快著裝出門。 於是我說，「BOB！待會電來了，你還是讓我完成我的部落格不中斷吧！這在佛教上是『法佈施』，有一種美德（功德）無量，這樣未來我死後，我才可以去比你們這裡更好的『極樂世界』呢！」 BOB抬抬眉毛，語氣再度優雅又無情的說了： 「TOM，如果真有你說的極樂世界，我相信那裡的通關密碼，應該是你，要向你的佛陀說：『佛啊！這世界我什麼都不要了，什麼我都可以捨去，什麼部落格我也都不要了！你只要給我一根，讓我可以站在你面前的蓮花就好了！』」 沒想到，最後這關鍵的一句，竟然是來自這麼一位，從來沒有接觸過佛教的荷蘭人呢！這句來自「西方（人）的『開示』」，完全打中我這趟旅程，與所有人生旅程的靶心！ 我完全為之語塞！然後在停電夜色的星光掩護中，逐漸湧淚盈眶。 人生體驗著無盡「愛與美」的璀璨，即使是苦難中亦不失本質的莊嚴。不是去擔心將不斷「失去」，而是要能夠確定能夠從容「捨去」；直到所有的開始都無異於結束，所有的結束也都將從此是本然的開始。 謝謝BOB他們這對在天涯角落的同志愛侶，為我訴說如此一課「愛與美」的本質，協助我重新凝視自己今後的人生。 尤其眼前，我要更能在生活的一切動態中「放鬆中不捨專注，專注中不捨放鬆」。 所有真正穿透本質，到達的彼岸，自然都能「坦然的、勇敢的」全然盡「捨」！捨盡一切色聲香味觸法、捨盡受想行識、捨盡老死、捨盡無明...。 親愛的BOB，五月的最後一天，臨離開巴里島前，我真的沒寫部落格了。 謝謝你們這麼為我遞來，那一段我遺忘多時的通關密碼，以及那一株讓我重新微笑緊握的金色蓮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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