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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2/05 03:50:24瀏覽10594|回應4|推薦26 | |
印象中只有在「佛指舍利」來台,當時台灣各大佛教團體領袖共同參與的法會上,我才見過聖嚴師父穿紅黃色袈裟的「大禮服」。 即使是常態法會,平日師父都是灰色或褐色的僧袍。 既不刻意顯眼,也不突出排場。 我完全可以理解林青霞在文章中提到的,聖嚴師父在她眼中,老人家在大殿中同樣謙卑跪叩、行走間僧袍飛過如浪花的「美」。 對於林青霞以及很多人來說,重點應該不是「大法師」「大和尚」「高僧長老」吧! 只有那些真正已經穿越「名」的羅網的人,才能看穿形式與排場,覺察到所有樸實外表背後的寧靜、堅毅與領悟。 無論聖嚴師父,或林青霞皆然。 外界一般很難想像,聖嚴師父經歷過的苦難。 少小離家,並在戰爭動盪中度過的年輕歲月,是當時所有存活下來與人生飄移的人們,共同的時代基調。 但聖嚴師父當年真正遭遇的苦難,是在「佛門」。 無論是軍旅生涯後再出家、避居鄉下閱讀藏經、決定前往日本唸書,乃至離開台灣到美國弘法;當時受到包括其師父東初老人在內,以及當時的佛教界,非常非常多的輕視、批評、責難甚至阻礙。 當時的佛教界生態背景,一如過去在大陸寺院道場的傳統概念,只是提供一種社會香火拜懺的「信仰功能」;任何在佛學思想上「突破現況」的思維與行動,都被視為「心不定、不安於室」。 過去我在讀聖嚴師父描述自己,多次在異國生活中,幾乎或已經斷炊或者無處容身的狀況,總是讓我非常動容。 但即使如此,聖嚴師父仍舊視這一切的際遇,是一種修行人珍貴的「苦難磨練出成就」的必然;如同佛陀自身同樣遭受的苦難,玄奘大師西行求法所經歷的苦難。 話雖如此,從外人來看,當時其實無論在日本,或是之後到美國,若非當時在美國深具菩薩慧眼的沈家楨老居士,力排眾議暗中傾囊協助,聖嚴師父幾段關鍵的「僧涯轉折」,幾乎是無法度過的。 這也是聖嚴師父屢屢對所有信眾非常「謙卑感念」的原因。觀音菩薩的千手千眼,透過人海中的眾生,在人生關鍵的機緣中,同樣對聖嚴師父授手,解救苦難、促啟發願,並成就修行。 而隨著時代的演變與國際的連結,聖嚴師父當初在「佛學造詣、語言能力,特別是國際視野」方面的自我突破,終於在這個時代人心的需求中「獲得印證」! 這當中尤其針對國際間「漢傳佛教」與「漢地禪法」的弘揚(並非只是到異國蓋道場、辦學校、搞團體的弘揚),如同達賴喇嘛弘傳的藏傳佛教,聖嚴法師無疑是當代唯一一位真正有能力,且持續在國際上力行推展的教界人物。 「漢傳佛教」在國際間的地位過去其實很陌生,無論著作或修行團體,大多是「日本、西藏、南傳」佛教的天下。 對於現今以少林寺武功或以商業藝術表演,來侈言「傳遞佛法」的說法與作法,如同是讓佛陀表演瑜珈,本末倒置到簡直令人昏厥。 這也難怪了,中國大陸的漢傳佛教思想在文化大革命後,早已徹底斷層。 而聖嚴師父在「漢傳佛教」的宣揚除了透過著作提出教義論述之外,所進一步提出具體的「禪修方法」,其實是從日本佛教中所保留的漢地特色萃取,再揉合聖嚴師父在經典教義的研究與他個人實修的經驗所得;而在國際禪修的經驗中,聖嚴師父也跨過了對於信仰與文化的思辨差異,讓外國人也能以其各自的文化信仰經驗,進入漢法禪修的領域。 這個「萃取」與「還原」的過程,同時兼顧「教理思想」與「實修次第」的平衡,需要非常深入的功夫與歲月的累積,非常的不容易! 有人以「學問僧」來概括聖嚴師父的類型,但在我眼中,聖嚴師父在佛教界獨具的一種「時代性的平衡感」是非常卓越突出的。 特別是在佛教及修行本身,包括禪修產生的特殊身心現象,甚至例如持咒或鬼神等超越物理作用的神秘領域,他都有非常清晰與直率的論述。 聖嚴師父從來沒有「利用」宗教信仰中的「神秘價值」,而更多的是回歸現實與樸實平等的提示,一切匯歸於當下的、體現於生活價值的修行原則。 我個人曾經有幾次機會聽到聖嚴師父用英文教禪法,以及用日文與外賓討論介紹;特別是有機會參訪體會,聖嚴師父親自引領的禪修狀態。 那種真正以身作則而「不放大自我」「與時代俱進」的風範,實在令人非常非常的欽佩! 當然,對於一位在人世間享有盛名的人物,真正考驗修行實力與價值的,一如佛經上所述,還是那場最後與所有人同樣平等經歷的「生死大關」。 聖嚴師父這近十年來,身體的病困逐漸加遽,但所有意志與目標的推進,卻更加堅決。 我偶爾會去打聽,聖嚴師父每日極其驚人的行程安排,實在讓人皺眉也不捨。 但確實道場之大、法會之頻繁、拜會信眾之多、許多場合確實無一「非師父不行」。 最後這兩三年來,包括法鼓山整個僧團體系及方丈住持的安排、法鼓山大殿的開光安座,以及法鼓大學成立的義賣籌款,如今看來都是聖嚴師父「最後衝刺」的安排。 然後,在最後這半年多來,行程安排隨著病體的照料,開始寂靜下來。 聖嚴師父自己,也開始為最後一刻作準備。 在聖嚴師父自己描述過,多次的依於「願力」,在急救與強心針下,讓菩薩從生死界線,重新讓他回到人世間時;每回閱讀總會讓人感觸萬千。 所有在佛法中真正修行並開始理解生死奧義的人都明白,真正的幸福不是「生之奔波」,而更是「死之寂靜」。 聖嚴師父的「願力」背後,都是基於對人世間正信佛法的弘揚,尤其對法鼓山建設的懸念,讓他繼續著這一生到晚年依舊不止的苦難、磨練與成就。 毫無疑問,在法鼓山至今無論是方丈的果東法師,或者佛研所的惠敏法師,乃至僧團的法師們,無論在能力、信眾緣,乃至視野格局,都與聖嚴師父差距甚遠。 儘管如此,聖嚴師父寧可「提供機會」繼續栽培,而沒有「刻意培養接班人」。 這也顯示,聖嚴師父即使在對法鼓山建設的願景圖像中,不會為了「建設資源」的目的,而扭曲自己在「僧伽教育」的嚴謹與堅持。 但在生命最後,他更依循著佛陀的教誨,沒有任何過度的張揚,甚至在他的遺囑中,更多的是對法鼓山弟子們的一種「抑制」;不准大辦法會、或者編纂紀念文集,而只有一幅「寂滅為樂」的素聯,表述在所有起伏人生的最後,佛法告示的最後歸屬。 如同對當代佛教界許多不為人知的壞亂之處批評最甚的宗教學者江燦騰所評價,他認為聖嚴師父是「他們這一代當中,最正派的一位」。 我在媒體中多年所接觸觀察,聖嚴師父無論在與政治關係的保持一種「疏離的平衡」、與社會名流的往來透過「智慧尊重與專業交流」,乃至法鼓山的建設計畫與各方資源「努力勸發,但不刻意強求組織動員」,是我所僅見最為嚴謹的一位高僧。 絕大部分道場對於政治社會名流,幾乎都是VIP對待或刻意遷就的,只有包括聖嚴師父在內少數的宗教領袖,始終保持「尊重而平等看待」的態度。 其實觀察任何一位人物,從所謂檯面下或者私生活的最底層,即可一覽無遺。 聖嚴師父的日常生活,包括飲食、睡眠甚至病體休養仍是無比嚴謹;乃至與他身邊最接近、照顧的侍者,也始終保持一定的距離,以「戒律」相對待。 即使在晚年在各界乃至國際的名望達到顛峰,但聖嚴法師的身上完全嗅不到一股「支配」的氣質。 而相對透現的,是更多的言行嚴謹、更深的禪修智慧,以及不斷接近修行寂滅的本懷中,在生命時光的最後,所進行的各種交代與安排。 如同法鼓山的道場雖然同樣碩大巍峨,不見一般佛教道場大多採取「金碧輝煌」的裝飾,整個法鼓山流露一種「教育氣質為主的質樸之美」。 佛陀的佛法,以及佛教的本質,確實是一種對人心的「教育」,而非「宗教信仰」。這是觀察一個道場「站在何等初衷」,或者逐漸流於形式,足以一眼即知的關鍵。 在佛教界出入往來多年,是否具備「教育」而非「教主」氣質,其實這早已經是我除了戒律之外,用來丈量各類無論出家在家的弘法者的一種「觀察指標」。 經典中,諸佛菩薩對眾生的諄諄教誨與拔救不捨,無論慈悲與智慧的目的,都在此。而最甚的教育與示範,除了「言行合一」,還能有其他? 「盛名之大」「道場資源之多」「信眾之廣」,還是「神通鬼怪」「風水運勢」? 「苦難」作為領悟的起點,「寂静」作為抉擇的終點,這是所有真正依著佛陀教誨的修行者與傳承者,真正且唯一的路徑。 「離欲寂靜,斯為第一」,這不只是聖嚴師父走的路,也是佛教經典記載,佛陀在混亂的世局中,真正認可的正法之路。 感恩聖嚴師父所留下許多對社會的價值與信念,但在連「學佛」都可能更為迷失的此刻,聖嚴師父最後為我們所有學佛者所留下的,是如此嚴謹而溫柔的教示。 苦難與寂靜之中,開出一朵領悟與抉擇的「枯木之花」,聖嚴師父以他的人生開展出這麼一條,在修行路途中最終得以依佛法思維判斷、依正念善擇不迷的真正道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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