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開始轉涼,空氣中似乎多了一些冷精靈,直鑽入人骨子底玩弄。坐在櫃台前,望著牆上店老闆刻意貼上的「恭賀新喜」及金色的兩串喜炮吊飾,年的味道就如此在空氣中盪漾開來。銀霞若有所思地扒著飯盒中最後一口白飯,想起故鄉的母親在這樣的低溫中,必須頂著月黑,到果菜市場批貨,無限的歉疚無由地在夜寂中緩緩升起,竟無能將思念的情緒稍做停止。
打了一個寒顫,今晨趕著考試,忘了加件外套,不知多變的天候是如此不堪忍受。搓了搓手臂,或許是內外相逼吧,總覺得一股沁人的風,不即不離,由腳底竄起。
尚有三十五分鐘,方是打烊時刻,口中唸唸叨叨著準備最末一天統計學考試,禁不住哆嗦,起身欲提早關上店門。
「呀!」門被開啟,晃進來一對母子,母親一副主婦打扮,一襲花布洋裝,鬆鬆垮垮地搭在瘦弱的身軀上,因著寒冷,唇色泛紫。後頭一名穿著帥氣的十六七歲男孩,染紅的前髮,兀自在眉心垂落,N牌的鐵灰外套,左手插入褲袋,腰間的鑰匙串喬登的人像閃閃發亮,一雙八分新的球鞋,引起銀霞眼光停駐,她清楚那雙鞋是一個月前的進貨,同碼的鞋只進了兩雙,是她夢寐以求卻無力購買的。
「是這一家嗎?」母親張望著店中琳瑯滿目各式體育用品服飾,回頭低聲問著,許是甫自家務中被拖了出來,臉上隱約著疲憊。
那男孩不搭理,機伶熟練地掃過架上陳列的各系列球鞋,伸手將最高處一雙喬登紀念鞋拿下,遞給了銀霞,「十一號半,黑色系!」銀霞低下身尋索尺碼,只見母親靠過來,囁囁嚅嚅地在耳邊問著:「一雙多少錢?」
「你有夠囉唆,老爸都很阿莎力,錢拿來啦!」伸手搶過母親的皮包,準備掏錢付帳。「啥!你才帶二千,怎麼夠啦!」男孩氣燄逼人,怒氣沖沖地瞪著母親,一臉不屑。
「我哪知啊!我的鞋都只有三百而已啊!」鄙夷的啐了一口,男孩抽出提款卡,衝出門外,丟下一句「三百元的鞋,怎穿?」
母親黯然地坐回長椅,茫茫的眼神,盯住店門不放,眼中流露出無奈與困惑。因著寒意,不自禁地將雙掌放在腿股中搓揉,銀霞在那雙手背後望見水果攤上母親終年不休的手,同樣地有著屬於認命女子的勞碌與對生活無怨的奉獻。偌大的店中,那瘦小的影子,無助地定在原地,任等待一分一秒由身邊流逝。
須臾,只見男孩手中捏著一把鈔票,橫過母親,五張千元大鈔往櫃台一扔,一句「不用找了!」拎起鞋揚長而去。
母親踩著細碎的腳步追了出去,到了店門口,突地轉身,走回銀霞身畔,問了一句「一雙多少錢啊?」
「打過折,四千九百二十!」不可置信地望著銀霞,神色明顯地發寒,許久之後,怯怯地問著:「小姐,那..八十元可以找給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