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寶釧解下披在旗袍外的毛披風,交還給等候接場的琇琇,一邊掏出紅包裡的錢計數著。
「唉!加起來才八百!」王寶釧歎了口氣,沮喪地坐進妝鏡前的座椅。
正在瞇著眼描眼線的小妖精,一向的趾高氣揚︰「可惜啊!你的老相好『李將軍』翹辮子啦,要不然怎麼只有這個數啊!時機不同,妳都快五十囉,知足吧!」小妖精一身火紅,半個胸脯呼之欲出,整個人辛辣誘人,恁哪個正經男人,看了都會垂涎。人年輕,又有手腕,也難怪她能連唱一個月壓軸。王寶釧無暇顧及她話中的刺,腦中盤算的只是等會該怎麼向唱完場子的琇琇再賒點。掏出手提袋裡湊足的一萬元,加上今天的八百,加起來還不及阿傑學雜費的一半。
「王寶釧,你兒子來啦!」場裡的清潔工老李一路蹀了進來,潛到王寶釧身後,邊說邊向大門噘了噘嘴。
「老李!麻煩你叫他進來,好嗎?」兒子等在門外,王寶釧越發心急。好不容易巴望著阿傑補習一年後考上大學,讀的是最紅的資工系,說什麼也要支應他讀完四年。捏住手中辛苦掙來的鈔票,一邊抽出面紙沾上卸妝膏卸下濃濃的妝。心越揪越緊,能賣的都賣了,能給的也給了,王寶釧已然不知,為了阿傑,她還有什麼心什麼肺可以掏。
終於盼到琇琇下了舞台,王寶釧急切切地迎向前。兩個姐妹淘同樣的命,歌星夢沒圓成,都淪落到西門區這家小歌院,沒想到一唱就唱了二十幾年。琇琇有成衣廠的張老闆包養,一向出手闊綽;而阿傑到底是誰的肉,王寶釧早就不想了,誰怪自己年輕時貪玩不懂事。
「王寶釧啊!你兒子說他不進來啦!他有朋友啦!」「還有,他催你快點!」老李又拋下一句。
「拿去!密碼五五六六!」琇琇畢竟爽快,二話不說就將提款卡丟給王寶釧。王寶釧咬了咬牙,小心翼翼脫下左手腕的玉鐲子,交到琇琇手上。
「琇琇!這是抵押,包括上個月向你借的一萬五,我存夠了,再向你贖回…」還不等她說完,琇琇劈頭就罵︰「妳瘋啦!那是『李將軍』給妳的定情物,拿回去,我不要啦!」王寶釧眼底有一碗淚,險些晃出了眼眶。她記得,所謂的定情物,只是她那名熟客「李將軍」醉後的糊塗帳。「來來來!我娘的媳婦,這是我娘昨晚託了夢要我交給妳的,明兒個,我會領著大紅花轎去迎親,要等我喔!」一向是嚴嚴正正、規規矩矩的退役少將,也不知為何死前那天竟是如此失了譜。
「人都死了,還定什麼情啊!」王寶釧低下首,笑中有一層常人聽聞不見的酸苦。
硬將玉鐲子塞給琇琇,出側門領了錢,火速繞到前門,只見阿傑和一名長髮女孩,兩人親密地依偎在阿傑的機車上。見到王寶釧,阿傑喋喋埋怨著︰「怎麼那麼慢啊!我還要趕夜車南下呢!」王寶釧連聲催促︰「好啦!好啦!趕快去啦!」揪了一眼阿傑身旁的女孩,心想︰阿傑什麼時候交的女朋友?自己怎麼都不知曉?
女孩緊摟住阿傑的腰,兩人正待轉身離去,只聽得女孩透過安全帽詢問阿傑︰「你說她是你媽的朋友啊?那麼老了,還在唱紅包場,真慘!」王寶釧脊背一涼,想起阿傑說,開學後還要一部筆記型電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