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寶弟,還不回家啊?」
週末下午十二時許,埔心國小體育老師張老師騎著單車回家,發現離國小校門二百公尺的候車亭內,只剩餘寶弟一人。
「要不要老師載你回家?」張老師右腳著地,將單車斜向候車亭,詢問寶弟。
「我等哥哥!」寶弟很有禮貌地回覆張老師。「等到哥哥,要早點回家喔――」張老師人很和善,一向對學生關懷備至,每一句話,都像春風。
公車停了又開,車上的人上上下下,時間過了許久,寶弟卻總是見不到哥哥的身影。
「寶弟!你一定要記得抓緊哥哥的手,把哥哥平安帶回家,知道嗎?」寶弟當然知道,自從弱智又聽障的哥哥跟著自己就讀小學一年級之後,這是一天當中最神聖最重大的任務。比起小時候,必須護衛哥哥避開父親醉酒後猛烈揮舞的棍棒,小小年紀的他,早已備妥一副幫哥哥扛起苦難的肩膀。
「媽媽!我們不回家了嗎?我們不要爸爸了嗎?」寶弟雖早熟,卻老是弄不懂大人「離婚」是怎麼回事?他只記得那一個緊跟在母親身後,奔逃到埔心山上的夜晚,一路的驚惶不安,卻怎樣也慌不過此刻等不到哥哥的心情。
「哥!放學後,一定要在這裡等我!」早上上學經過候車亭時,寶弟照例叮囑大他兩歲的哥哥,隨著班路隊出校門後,一定要在候車亭等他一起回家的。肚子咕嚕咕嚕地,寶弟擔心哥哥的安全,也擔心等不到他們回家的媽媽會著急。想像無法聽、無法說又不知道路回家的哥哥,迷失在大大的村裡,被野狗吃掉、被壞人殺掉,所有恐怖畫面,紛紛在寶弟腦袋中賽跑。媽媽此時也一定望穿了長長的路,無心為鐵工廠的叔叔們做午餐,習慣綁在一起的眉頭,一定更解不開了。想到這裡,寶弟的心似乎也被倒吊了起來。
「伯伯!有沒有看到我哥哥?」寶弟急了,延著國小周圍一條馬路一條馬路找。「你哥哥是誰啊?長什麼樣子?」開雜貨店的叔叔詢問他。「我哥哥長得像大熊,我哥哥的口水一直流、一直流―――」寶弟仰起頭,用盡方法敘述。
「寶弟!你要保護哥哥喔!哥哥比你『小』!」媽媽每天不斷地提醒,寶弟不太懂,哥哥明明高他一個頭,怎地比他「小」?
「阿姨!有沒有看到我哥哥?『一直流、一直流口水』的哥哥?」寶弟越找越害怕,想像哥哥被大車壓過去,變成了肉醬――。
放下背上的書包,真是又餓又渴,喘了好幾口氣,寶弟發現自己正站在村上唯一的麵包店前。
是哥哥!真的是哥哥!映在櫥窗上,一個口水流得很長很長、望著櫥窗內的麵包發呆、「長得像大熊」的男生,正是寶弟的哥哥!寶弟忘了餓也忘了渴,找到哥哥,是今天最快樂的事。背起書包,緊緊抓住哥哥的手,說什麼也不讓它再脫離,此刻,他相信媽媽說的:「哥哥比你『小』!」。
蹲下身去,試著要綁好哥哥已脫落的鞋帶,寶弟抓住鞋帶的兩手停在半空中,仔細回想媽媽教他的方法:「先在兩條鞋帶上面各打一個圈圈,然後,右邊的圈圈繞過左邊的圈圈――」站起身來,掏出口袋裡的手帕,幫哥哥擦掉長長的口水。「哥!肚子餓了對不對?我也餓死了!抓緊我,回家吃飯了,不能再不乖了!媽媽會擔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