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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國策裡的人情世故(十三) 雍氏之役/西周策
2010/12/09 22:55:02瀏覽797|回應0|推薦23

周赧王十五年,楚國攻打韓國庸氏城,韓國為了要打贏這場硬仗,便派使者向西周君借糧借兵,此一舉動又讓西周君坐立難安,為此,特別向蘇秦的弟弟蘇代請益。

「代兄,您覺得這件事有沒有轉寰的餘地呀!」西周君頗為客氣地向蘇代請益,雖然這回沒請到大謀略家蘇秦,但找來同一個娘胎出生的弟弟,西周君心裡自想本事應該不會相差太多。

「這件事可生可死,沒有絕對。」蘇代虛無縹渺地回答。既然是權謀大家,總不能一開始就攤出底牌,總要先弄個滿是哲理的話,以彰顯大家氣勢,沒辦法,人都是崇尚權威。

「有生路就好,代公,請您解釋何謂生、何謂死。」果然,西周君對蘇代佩服得五體投地,諂媚地提高稱謂敬語,以求蘇代為他尋出一條活路來。

「無知的人因為沒有見識,以為只要滿足豪奪者就可以換得平安,殊不知只是慢性自殺;善於巧辯者,則是從矛盾中找出道理,將損失降至最低。」蘇代一開口就說個大道理,西周君也沒思考太多,如搗蒜般地直點頭稱是,反正大師說的話就是金科玉律。做個大師總要先說個學理,表示自己是有所本,這才能突顯自己的價值,至於這道理有沒有人聽得懂無所謂,但最好要讓人聽不懂,才能彰顯自己博學、仰慕者的好學,唉,說穿了就是江湖一點訣!

「代公所言甚是,不知代公有何高見把這次的損失降至最低。」西周君諂媚地向蘇代詢問解套之法。火燒屁股的西周君這時也顧不得形象,向蘇代求得解藥才是當務之急。

蘇代白了西周君一眼,轉身背向西周君說:

「有智慧的人,能化危機為轉機,我不但能幫大王解套,還能幫大王賺個高都城。」蘇代語氣堅定的說,似乎在責怪西周君有眼不識泰山

西周君聽出了蘇代的弦外之意,馬上端起笑臉,走向蘇代。

「若代公這次能解西周的燃眉之急,我絕對不會窺待代公的。」西周君馬上擺出誘餌勾引蘇代。將手背在後的蘇代,沒說話,做勢向前走,這動作其實是要西周君端出牛肉來

「代公若願意屈就,敦聘代公為相國,若不愛朝中的繁文縟節,我也願聘代公為本人最高私人顧問。」西周君見蘇代沒回覆,立刻把報酬開出,且說得富麗堂皇不怕自己沒台階下。

此時的蘇代「湊巧」轉身,說:

「大王等我的好消息。」蘇代話說完便半屈右手呈V字型,西周君伸出右手,很堅定地握住蘇代的右手。聰明的蘇代亦沒回覆西周君的報酬選擇,沒有把話說死,只透過肢體動作表示這筆生意成交,這方式一來可以表現出自身為大家的恢宏氣度,二來等事後再視完成度與難易度進行喊價

隨後,蘇代便風塵僕僕地趕去韓國,找宰相公仲遊說去了。

「代兄,什麼風把你吹來了呀!」公仲客套地向蘇代寒喧。

蘇代也是客套地回應,然後也酸溜溜地說:

「我昨晚夜觀星象,發現您有劫難,特地來幫您消災解厄!」

公仲一聽,心裡頗不是滋味,故意拉高語調「喔」的一聲,一雙鷹眼望向蘇代。

「您難道不知當初楚將昭應就是認為貴國疲於戰爭,可以趁機奪取庸氏城,才發動攻擊,原本以為一個月內可以奪城,沒想到五個月過去了,還是無法攻城,讓楚王為之氣結!」蘇代不理睬公仲的表情,臉上神色自若地說,目的就是想掀開韓國的瘡疤,好讓對方因痛而放低身段

「這可是好事一樁呀,怎麼我會有劫難呢?」公仲語帶不屑地說。

「壞就壞在貴國向西周借用兵糧,把貴國底牌給洩漏出去!」蘇代嚴肅的說。

「打仗當然要有後勤補給呀,不然要怎麼打下去呢,代兄,您還太嫩了!」公仲嘲笑地說。

「這也表示庸氏城兵疲馬弱,昭應知道後一定會要求楚王增加兵力,到時候庸氏城就落入楚國之手,您難道不用背責任嗎?」蘇代最後一句特別拉高語調,暗指求援一事是出自公仲之手。蘇代沒用一次掀開的方式,是怕過於遽烈讓對方引起反射性的反彈,所以採用漸進的方式,同時也讓公仲知道痛點在哪與後果,若對方不信邪,才會進一步扯下這塊創疤。要痛不痛所產生的心理恐懼才是最痛的

公仲一聽,眉頭深鎖,不僅是自己的策略被看穿,更糟的是,他已派出使者前向周赧王求援了。頓時,呆若木雞。

這場面也把蘇代看呆了,因為這狀況完全不在他的劇本內,好歹也是位檯面人物,怎會一下子就失了魂,要緊的是,公仲完全不說話,讓蘇代無法推測公仲的想法,這時,換蘇代急了。雖然知道公仲處於劣勢,但還猜不出公仲的底限。

「您若不在乎到時的無妄之災,我也無話可說了!」蘇代藉故向外走,想以恐嚇的方式逼公仲攤牌。另方面蘇代也想到萬一公仲仍無發言,他就當去上廁所,晚點再進來問答案,他才不會沒有台階。運用肢體動作前,一定要把動作的「圖說」想好

「且慢,我不是擔心你的預測,而是我已派使者向西周出發了!」公仲一臉沮喪。

「另派專使騎上快馬追趕不就結了,我覺得重點在於如後善後。」蘇代這席話可是一語驚醒夢中人。

「代兄,您覺得該如何做較好。」公仲剛才被蘇代一嚇早亂了套,哪能氣定神閒地想對策,當然得向這位看破他手腳的高人求助。蘇代見公仲已有屈從之意,決定反其道而行,直接說出答案,再次激怒公仲,好讓他無心思索他後面要說的解決之方。

「讓出高都城做為止血的籌碼!」蘇代認真地說。

「我沒跟西周『借』兵糧就很不錯了,為什麼還要賠上一座城池呢?」公仲馬上翻臉,殺氣騰騰地回答。

為什麼要賠上一座城池,公仲這句話說的好,蘇代就是要激公仲說出這句話,把話題導向割地一事,然後再鼓起三寸之舌分析,好慫恿公仲就範。要是一開始就用協商討論的方式,可就天南地北漫無邊際

「西周與秦向來友好,若強行徵索兵、糧,除了曝露韓國此役的窘境,也會讓秦師出有名;若用高都城向西周表示善意,短視的周王一定會因此而靠向韓國,也可以趁機破壞秦國與周國的友好關係,周國沒了靠山當然會更靠向韓國。」蘇代先向公仲分析局勢。

「若楚國知道韓與西周交好,你覺得楚王會不會西周會出兵相挺呢?」狡猾的蘇代,在分析完局勢後,用一個二分法的問題再度誘導公仲的思維。

「當然會呀。」公仲反射性的回答,說完後自己卻突然一愣,想到此一方式不但不露出疲於應付的窘態,讓外人有機可趁外,還可以達到原本請西周出兵的目的。這一想,就完全落入蘇代設下的天羅地網。

蘇代看到公仲的眼神有異,眼裡閃出的眼神不再是驚慌與憤怒,反是揀到便宜的欣喜,蘇代知道該是讓公仲卸下罪惡感的時候了。

「我已幫你盤算過,高都城沒有太高的經濟價值,此一以小搏大的方式,不僅不會有人說你喪權辱國,反會讚嘆決策的高度與謀略的廣度,此一有利社稷且助長自己名聲的一箭雙鵰的美事,有什麼不好呢?」蘇代這一誘之以利的吹捧,將公仲最後一塊遮羞布都卸下,把公仲洗腦洗得乾乾淨淨。

「代兄果然是一代宗師。」公仲說完後,兩人有默契地相視大笑。

果然楚軍如蘇代所想,以為西周得了好處一定會聲援韓國,為免歹戲拖棚,自庸氏城外撤兵。(故事:雍氏之役/西周策)

雍氏之役,韓徵甲與粟於周。周君患之,告蘇代。蘇代曰:「何患焉?代能為君令韓不徵甲與粟於周,又能為君得高都。」

周君大悅曰:「子苟能,寡人請以國聽。」蘇代遂往見韓相國公仲曰:「公不聞楚計乎?昭應謂楚王曰:『韓氏罷於兵,倉廩空,無以守城,吾收之以飢,不過一月必拔之。』今圍雍氏五月不能拔,是楚病也。楚王始不信昭應之計矣,今公乃徵甲及粟於周,此告楚病也。昭應聞此,必勸楚王益兵守雍氏,雍氏必拔。」

公仲曰:「善。然吾使者已行矣。」代曰:「公何不以高都與周。」公仲怒曰:「吾無徵甲與粟於周,亦已多矣。何為與高都?」

代曰:「與之高都,則周必折而入於韓,秦聞之必大怒,而焚周之節,不通其使,是公以弊高都得完周也,何不與也?」公仲曰:「善。」不徵甲與粟於周而與高都,楚卒不拔雍氏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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