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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01/18 00:45:28瀏覽919|回應11|推薦61 | |
Once upon a paintball player (從前從前有個玩漆彈槍的人) 鄒伯通將租來的行頭一股腦兒的全穿戴上身:頸帶、護胸馬甲,還有那具挺騷包的面罩;他提起了槍,場外趾高氣昂地踱了數步,自覺神氣地彷若Star Wars裡的Bobe Fett。 正是一元初始,萬象更新季節,去年底城裡下了十幾日大雨,兩天前開始放晴,想要舒舒筋骨,迫不及待玩漆彈槍的人因而特別地多,但是同鄒伯通這把年紀,一頭白髮,彎腰呵背的,到底也找不出一個。 聽完簡單的安全課程,鄒伯通莊嚴地走向戰場(Field 6)。裁判安排他成了北軍──北軍好,有居高臨下,牧馬南疆之勢,只是太陽正面耀著鄒伯通的一雙老眼,使他瞧不清敵人躲在哪處哪方。站在發起線上,前頭戰場滿地仍是坑坑水水,冬陽下就有些易水寒的滋味,不禁身上他起了好幾粒雞皮疙瘩。 時辰到了,裁判高喊:「Three… Two… One… Go。」,打破了他的觸景情懷。 眾人一哄向前,轉眼鄒伯通身邊只留下幾個膽小的(或許穩重的)戰士,兩方槍聲隨即如炒蠶豆般大作,他卻還有些莫名其妙。 南軍漆彈打在身邊那障礙物上,「啪!」「啪!」「啪!」「啪!」作響,他聽得心裡頭害怕起來,就便一屁股趕緊擠了進去。那障礙物是面三角牆,原已有位小女孩子在後頭避著(雖然戴上面罩,估摸二十歲年紀),他只得往內裡死角勉強又拱進了幾寸,與她對面而立。這樣子芝麻大小地方,你看著我,我望著你,倒也還相安無事。 牆外鎗林彈雨,牆裡偏安的平靜,兩方半斤八兩,戰事膠著,看來烽火永遠燒不來這裡。鄒伯通總算驚魂初定,安下心來,這該是要試試手上這把槍的時候。他對了戰線後方電線桿,扣了下扳機──槍不發彈。連扣數下,卻怎麼還是發不了一槍。舉起放下,放下舉起,搞得兩臂痠痛,也不得要領。戰友小女孩子冷眼旁觀半晌,瞧得都要得了內傷,終於忍不住發了話:「你那安全鈕是不是鎖上了?」 鄒伯通低頭一看,嗨!還真讓她說著了。 他挺不好意思地開了鎖,「叭!」「叭!」,這會兒很容易地射了兩彈。 「行!老將要出征了。」 一隻腳沒注意,伸出了牆外,暴露不過三秒鐘,天外不知哪兒來的一彈,「啪!」,小腿上就中了槍,鮮黃的顏色煞是好看,就好似落了個生雞蛋。 一下子懵了,他和小女孩子說:「我死了嗎?」 小女孩子點點頭,戴了面罩,否則一定看得出眼裡露出憐憫的神色。 「這不公平啊!」鄒伯通怨天怨地的喊,「又沒擊中心臟。」 這回小女孩子搖搖頭,戴了面罩,否則一定看得出面上換成鄙夷的表情。 他還想和她理論,她卻再也受不了他的無知和囉唆,端了槍往前冒死衝了出去。 第二回合轉眼接著開始。 鄒伯通再不是新兵蛋子了。 他躲在後頭,對著前方,「叭!」「叭!」「叭!」一口氣地胡亂射了好幾發子彈。鄒伯通雖不姓黃,這幾發子彈射出去後,心中便也滋生了和老將黃忠、黃蓋一樣地廉頗尚未老去的英雄氣概。 3000PSI壓力的氣槍其實力道不怎麼樣,漆彈過了半場就失了勁道,軟弱地改了去向。 「我得往前去!這兒連個鬼影子也打不著。」鄒伯通心裡想。 人實在太多,前頭每個障礙物後面都擠了三四個戰友,他只得等他們往前移或者陣亡了,騰出個空位來。 他在障礙物後的方寸之間不安又沒耐性地蠕動著。 「側邊有個位置了,那就先哪兒去吧!」 他躬身跳了過去,一腳沒注意倒踩進了邊旁的爛泥坑裡。這坑竟然有些深度,整腳板看來要陷了進去,趕緊一腳拔了出來,卻把那鞋子留在泥坑堆裡。他赤了隻腳,彎了腰,又怕讓敵人給射死在了當場,狼狽地撿回那隻鞋,提著單腳跳回了原來地方。這隻鞋穿上了,聞來很有些臭味,卻也顧及不得。其時,這條戰線上,人都殺上前方去了,老將黃忠一人在最後頭瞎蹦亂竄所作的這些紅臉事,虧得沒人看見。 他終究得了機會,勇敢上了前頭一線。蹲那堵短牆後,他可還是看不到敵人;3000PSI壓力的氣槍射出的漆彈攻過了半場,依舊自動拐了彎去了他不要它去的方向;更要命的是他的退化性關節炎很靈驗地立即和他提出了抗議。他窩在那裡,絕不敢抬起頭,交換著腿,讓發出牢騷多些的那條腿打平。他安慰好了左邊的,右邊的就開始咕噥,他回頭來安撫右邊的,左邊的就更鼓譟起來。這短牆是如此的矮,無法可想下,只好全身躺平下來,讓左右邊的關節老爺們都停了抱怨。躺在那裡,不願見那髒亂的地面,他翻個身,天上恰好有片白雲慢慢浮過,望著望著,不禁就作起了白日夢:當年老將黃忠、黃蓋和廉頗,還有老兵麥克阿瑟,當年上戰場時肯定沒有患上退化性關節炎。 汲取了教訓,下一回合開始時,全身髒兮兮的鄒伯通決定要衝過那些短牆,直接一鼓作氣攻去了更前頭的那座高大遮蔽牆。 他和自己喃喃說道:「Bobe Fett第二,別孬種喔!前頭不過二十公尺,忍忍就到了,往前衝吧!」 他鮮血上腦,抓了槍,低了頭,悶聲瞎氣,不顧一切出了遮蔽物,一拐一拐地朝前跑。他覺得自己開足了火力奔,旁人看去卻像隻母鴨子在空蕩蕩的湖面上領著小鴨子慢悠悠地游,這還沒跑了三兩步,「啪!」「啪!」「啪!」全身就中了三彈。 「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鄒伯通終於讀明白了這句從小念得耳熟的名句。他高舉了槍,轉身,意興闌珊往回走。 可恨啊!這些沒道德的人。「啪!」「啪!」「啪!」全身又中了三彈。 這次全是背後中槍,其中一彈,還是打在腦後,可真是痛。裁判說過,高舉雙手,就不能再對了開槍,可是殺紅了眼的敵人,看了這麼一塊活靶子,怎能不見獵心喜,藉機來試試槍法。 白毛老將鄒伯通這會成了黃毛老將,他摸摸腦後,黏答答的一坨,夾克口袋裡想掏出張紙巾搽搽,腦裡有個信號燈閃了下,通知發生了件不妙的事,果然一摸口袋,原兜袋裡的皮夾子怎麼不見了?明明白白是放在這個口袋裡的啊!清楚還拉上了拉鍊。 咦!拉鍊啥時候開了口? 皮夾子向來放在褲前口袋裡,只為奮勇殺敵,活動方便,特意移到夾克口袋內。今日上戰場,穿一身舊衣,那件夾克的拉鍊本就有些鬆動,要緊關頭果真就出了狀況,Murphy's law在這件事上又證明了一回。他全身上下摸了個透,絲毫沒有皮夾子的蹤跡。他遙望前程許許多多的水坑,冬陽下閃閃爍爍;滿地的未爆漆彈裡,他的皮夾子渺渺茫茫不知跌落何方何處。 「說不定留在車上?」他抱了這樣的一絲希望。 匆匆忙忙跑出Field 6,去了停車場──皮夾當然不會在車上。 他在涼棚下坐著發了好大一會兒愣,天漸漸黑了,這皮夾子看來不會自己走回來,他決定再進場去走一圈把它找出來,帶回家。 倒提了槍,這會兒他可一點也不覺得是Bobe Fett了,反倒像隻拖了尾巴的喪家犬;還沒進入場地的大門一步,他就讓不遠處正在清洗裝備的一個工作人員攔了下來。 「沒有裁判在門口招呼,你不可以私自進去──」有點氣急敗壞地跑了過來,他兇巴巴地對著鄒伯通說,「再說,你連面罩都沒戴!」 掉了皮夾子,鄒伯通這當口兒看來真懵了。 2013.01.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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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