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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1/01 01:09:51瀏覽9850|回應11|推薦50 | |
阿桑是小姐 我見著有點歲數的女人,尤其那些打扮老氣點的,總是很禮貌叫著「阿婆」、「阿巴桑」或者「阿嬤」,彎了腰,柔細了聲調,蠻溫馨感性的,心裡面自我感覺還真挺良好;粗心地卻全沒顧及被叫人怎樣的心理反應。因此這個好習慣從小就那麼底執行下來,直到現在上六十歲了也沒改變。 九十歲老岳母住院那陣子的某一天,醫院裡穿著黃背心,斜揹著病歷表袋的工作人員進病房來推岳母下樓照X光片,他氧氣筒、點滴和抽痰機什麼的正亂著,一心兩用還不忘嘀咕我將尿袋裡的尿倒一倒。我哪會做這事,照顧岳母的阿姨恰巧也不知去了哪兒,我只得仰求鄰床的看護阿婆幫幫忙。 我說:「阿婆,阿婆,能不能幫我把尿袋倒一倒?」 阿婆背對著我,動也不動,一點也不理睬我。 我有點兒急,就扯大了喉嚨喊:「阿婆,阿婆,幫我倒一倒尿袋好嗎?」 阿婆依舊沒聽著,外面護理站裡的年輕蜜斯楊倒聽見了,她用一貫的小快步搶進病房來,邊忙著說:「我來,我來。」 我幫扶著岳母的病床,電梯間裡往下沉,突然好像明白了點什麼大道理,可是那當口兒覺得有點抓不住,還不太有把握。 農曆八月初八,北投法雨寺起法會,放焰口,寺裡中午還供素席。我也擠在人堆中,端坐著吃香油米粉、蘿蔔糕和杏鮑菇。同席對面一個瞽眼婆婆由個約四十歲的女人照顧著進餐;婆婆胃口真不錯,扁著嘴嚼那夾進她口裡的食物──看來是牙齒也落沒了。菜上得慢,我有些無聊,和那四十歲的女人就說上了話。 「阿婆是你媽媽嗎?」我問。 女人點點頭。 「年紀多大了呢?」我又問。 「七十歲了。」慢條斯理的,她餵了她媽媽一口菜,方和我說。 友誼談話在這裡就打住了,倒不是我找不出話來續,實是內心裡正震撼著,為著原以為老太太不是九十,也該有八十五,誰知竟比我大不了好幾歲。唉呀!那麼這些日子來,讓我這個老傢伙挺溫馨叫著「阿婆」、「阿巴桑」或者「阿嬤」的女人們,她們心裏的哪彆扭窩囊勁,肯定不會好過。靈光一閃下,我霍然挺直了腰板──倒嚇了同坐一席吃齋的幾位好一跳──我終於抓住了幾天前還不太有把握的哪個生活大道理。 颱風將來的前一天,忽晴忽雨的。我清早從樓上下來,三樓的七十歲阿桑正在大門外中庭裏作柔軟體操;我和她說:「小姐早!」她止了彎腰動作,半笑不笑看我的神態有點兒怪。這讓我有些慌張,快快低頭我走了開去,也不知她有沒有回我聲「早」。下午,我決定上醫院不遠的八里觀一下光。今天從淡水坐渡輪去的這條捷徑是不能用了,颱風的前鋒正從淡水河口呼呼地往裡吹,小渡輪蕩蕩悠悠的,乘了一定要有危險。我提前在關渡捷運站下了車;台北觀光局發的小冊子,建議換搭車站前的公車紅13,我懶爬哪高高的天橋,見站裏導覽圖上標明632線也能到得了,便改了心意,自作聰明地往站後一路走的找632路站牌。 632站牌不難找,這車次可是一小時才有一班。背了背包,我倚了站牌桿立了大約半小時。車子不來,就是等車的人也沒來一個。我有點灰心,覺得真正上了當,卻捨不得就走開;一個六十歲的阿桑這時姍姍的行來,穿了膠拖,手上塑料袋裏袋了幾個半青不黃的不大不小橘子。經過我身邊,她停在前頭一個站牌下,背著我,頭往那方看。 好不容易來個人,我忍不住開了嘴:「小姐,……」 還真怕她認為我不是在喊她,她倒馬上回過身來。 「632的車子知道什麼時候來嗎?」她搖搖頭。 告訴她我已等了半點鐘後,她同情的說:「去前站坐紅13啦,那裏車多。」 我也搖了搖頭,卻和她開始抱怨起這長時的等待。 她翹首和我一起往來車方向望,也不清楚這回是盼我的車還是她的車;十幾分鐘後,看來下了決心,她說:「我帶你去坐紅13,剛才要是就去坐了,你已經到八里了。」 我雖作了錯誤決定,賭氣地卻不肯認錯,放棄了車子將要來的希望,我說:「我叫計程車吧,好在也不太遠,大概花不了多少錢。」 她一直望著我進了計程車,我臨關上門時和她說再見;她和我擺擺手,我趕忙也回擺了幾下。 晚上看護阿姨和我說:「三樓阿桑打電話來,說你很文雅,真禮貌……」。 實驗看來是成功的;我有了信心,更就放心大膽的叫開了。 岳母的病房裡,我輕輕地說:「小姐,電視遙控器在你哪嗎?」 鄰床七十歲的看護立即聽見了,將它遞給了我;要是遙控器不在她哪兒,亦是很快樂地和我一同滿屋子尋找。病人親戚送日本果子、台灣麻糬,也給我吃一塊;就是上7-11也順手給我帶一小紙碗關東煮。 那麼我就下了決心,從今以後,見著哪看似阿巴桑、阿嬤和阿婆的女人,我喊「小姐」。其餘哪些剩下的就全都是「小妹」,嗯!這樣子叫準沒錯,我給自己那麼的說。 …… 「唉喲!誰打了我一拳!」 2009.12.3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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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