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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2/02/07 06:27:16瀏覽557｜回應10｜推薦43 | |
| 葉磊 葉磊是個小矮胖子，課堂裡總坐前頭，余龍文記得和他只來往過兩次，這兩次全和吃有關聯。 還是去年的事，剛過完寒假，那天特別冷，下雨刮風的，一早初中部全體集合在風雨操場開朝會，將結束未結束時，風又大了些，夾著雨絲四處八方往場裡吹，學生心早散了，亂糟糟的，誰也沒心聽校長上面說什麼，四維八德？還是反共復國？嘈雜裡，余龍文耳邊就聽到有人說︰「這時候喝碗紅豆湯最棒了！」轉頭一看，葉磊不知何時擠到了他的身旁。他個子矮，排在排尾，初一各班級又列隊於方陣最左側，風沒遮攔的好好對著他吹，受不了這冷，躲到隊伍右邊這頭避寒來了。余龍文還來不及答他的腔，上面喊口令，隊伍帶回教室，鬧鬨鬨的，大家起身拿起屁股底下的摺疊式小帆布椅子，推推搡搡的霎時走個一乾二淨。 升上了二年級，葉磊還是沒長個子，性格仍是笑嘻嘻的，看來似乎更樂觀了點。一天行到課堂後幾列，見了余龍文便當裡的高麗菜，就說：「這高麗菜我炒得可好吃了！熱鍋，放幾匙豬油，將高麗菜『滋拉』一聲的倒進油鍋內，加鹽，加糖，加酒，加醋，炒出來真好滋味。」 余龍文便當裡的副食，每天不過是些四季豆，高麗菜、豆乾、荷包蛋之類；叫人瞧出了便當的寒滲，原本臉紅耳赤的，卻他說得這般奇妙，高麗菜幾乎同進口高麗紅参一樣的上得了檯面，余龍文胸懷不禁豁然開朗，將高麗菜大口大口吃將起來。 教理化科的先生年輕，姓唐。唐老師待學生和藹可親，好成績壞成績的一視同仁，同學們因而特別喜歡和他親近，下了課不肯放他走，纏著問東問西。余龍文駑鈍，卻也知道藉機沐浴下唐老師的春風，他問不出像樣的題目，只好天馬行空說些令人發噱的東西：宇宙有多大？別的星球有人類沒有？唐老師耐心的解釋一番，余龍文聽得半懂半不懂的，倒也不放心上，和老師對上話，就達了目的。 高麗菜事件又過月餘，葉磊一日沒來上課，卻傳來了他在家自尋短見的壞消息。余龍文那時方才知道，葉家只有母子兩人，是個單親家庭。余龍文學校裡課表僅排到下午三點，之後到降旗前是衛生時間，除了輪值的那排負責清潔打掃，其餘同學自由活動，遇到雨天，學校大門大開，可以提前回家。葉磊的母親是位公務人員，每天五點下班，葉磊因而常常隻身一人在家。事發那日是個陰雨天，平日嘻嘻哈哈的人，不知何事一時沒想開，用把小刀割了腕。 唐老師平常和葉磊說說笑笑最多，上課時見那空了的位置，臉色凝重，下課後，再不和同學多話，逕往教員休息室去，這樣子好幾天，才回復了正常。 余龍文後來讀＜儒林外史＞：書內有段大致是這麼寫著：「看看將死的牛浦說：『我想口綠豆湯吃』，滿船人都不肯。他說道：『我自家要喫，我死了也無怨！』眾人沒奈何，只得攏了岸，買些菉豆來煮了一碗湯，與他喫過。他吃了後，就好了許多，養了兩天，漸漸就復元了。」余龍文心裡就想，那時節，若有人拿碗紅豆湯給葉磊吃，事情或許就不一樣了。 伍學賢 伍學賢座號３６，余龍文３７，課堂上兩人一字並肩的對著黑板講臺坐著，學年開始兩人靦腆，抬頭眼光碰著，初初相視一笑，幾天下來熟了，說兩句閒言淡語，不覺漸漸竟成了極好的朋友。 余龍文惦念了幾天的『狸貓換太子』，不得其中奧妙，忍不住一天問伍學賢：「狸貓不知是怎樣的一種動物？」 「嗯？」突如其來這樣一問，伍學賢有些不辨東西南北。 「喔！我是說『狸貓換太子』裡用來換太子的那隻狸貓？」 「不就是普通的貓嗎！」 「我感覺不是唉！」余龍文把這些天想到的疑點說了出來，「如果是普通的貓，為什麼不就直說是貓呢？」 「……」伍學賢性格質樸，不知怎麼回應他這個怪問題，只好閉不作聲。 「你覺得濟公有趣還是包公有趣？」不死心的，余龍文又問。 「這兩人不同作風，怎能拿來作比較？」 「那麼你覺得濟公故事比包公故事有趣嗎？」余龍文換了個問法又問。 「不會吧！包公案有許多神奇的故事呢！好像釣金龜、烏盆記，都很精彩的。」伍學賢很認真的答著，「我六年級的常識科老師常說包公案的故事給我們班聽。」 余龍文舒了一口氣，這些日子來，他的一點煩惱總算一掃而空。心裡想：『包公全傳』將來定要想法子借來看看；嘴裡卻道，「你們老師真好！小學教我們常識的李老師只給我們說過＜唐祝文周＞裡一個船夫米田共的故事。」 說到這裡，念頭又轉回到『狸貓換太子』上面：「這貍貓一定是有張類似嬰兒臉的貓科動物。一個作皇帝的，能有哪麼笨嗎？連嬰兒和貓都分不出來！」余龍文喃喃說著，「動物園裡不知有沒有狸貓啊？」 伍學賢總是沒法拒絕旁人，禁不起余龍文的一再磨蹭，兩人終於決定了禮拜日坐火車去台北動物園好好看下狸貓是不是確有張人類初生嬰兒的皺巴巴醜臉。 從台北車站出來，見了滿街跑的黃色公車，兩人毫無頭緒的不知該搭哪線哪路。伍學賢曾和父母來過動物園一次，余龍文從未去過，卻是都知道在中山北路上頭。正是早上九點多鐘，天氣真好，不冷不熱，和風薰薰吹著，兩人抓好方向，走在騎樓底下，邊瀏覽店舖裡的五光十色，不知不覺讓他們就到了地頭，年輕，也不覺累。 進了園裡，繞了一大圈，見了長頸鹿，余龍文說：「長頸鹿就是麒麟。」這話他聽人說過，趕緊賣了出來。 「鄭和從非洲運回北京兩隻長頸鹿，進貢給了皇帝。有本名叫『三寶太監下西洋』的書，就記載了這件事。」 ＜三寶太監西洋記通俗演義＞余龍文連書皮都沒看過，他一時說得嘴滑，全顧不著書裡是不是記載了這事。 伍學賢諾諾聽著，點頭稱是。 兩人又走幾步，遠遠三兩隻犀牛在圈子裡曬著太陽。余龍文說：「大陸原是犀牛的產地，＜西遊記＞裡有三隻犀牛精，就可以證明。但是犀牛角太值錢了，好早前就被殺光了。」 「對喔！不是有條歌說什麼『一要犀牛頭上角』……。」 「不是啦！你搞混了。應該是『一要東海龍王角，二要蝦子頭上漿』！」余龍文書讀得一團糟，雜七雜八的事記了一腦袋。 「嘿嘿！」伍學賢不好意思的笑了兩聲，「不錯，是你說得那樣的。」 動物園出來已是下午兩點，兩人又渴又餓，余龍文不敢進館子，想喝冰水和啃個饅頭了事。伍學賢這回不同意，他人隨和，緊要關頭自有他的主張，知道余龍文帶得錢不多，拉他進了麵店，一人吃了一碗起碼的榨菜肉絲麵。飯後，余龍文還要安步當車，半是心怯怕坐陌生台北公車，伍學賢可走不動了，找到站牌，再拉他上了公車。 余龍文頭回上動物園，看了許多稀奇動物，興奮非常，火車開出了站，心安下來，這才想起倒把要看的狸貓給忘得一乾二淨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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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創作｜小說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