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蝕要來的那天，小學校裡的學生清晨上學時，都帶片小小的抹黑了的玻璃；一上午，教室裡也因學生們互相展示著它們而透出一種歡樂的氣息。

有兩個完全忘了這事的男生，明白即將錯失了個湊熱鬧的機會，焦急的胡亂抓了管毛筆塗那臨時不知從哪裡找來的碎玻璃。慌慌張張又粗枝大葉地就碰翻了半盒墨汁，潑出一桌子淋淋漓漓，還將旁觀同學的面孔和手臂也黑髒了。招了池魚之殃的這個男生抬起手亂抹，擦得墨汁面上愈發全是；隔鄰的女生就摀了鼻子，側了身坐，嫌那廉價墨汁的臭。

中午時，孩子們從觀看日蝕中並無得到太大的樂趣；意未盡地，男生們懶洋洋的趴在位上翻來覆去那塊小玻璃。日光藉機遂借著其中的幾塊，將自己碎碎的投映在原來無法到達的那面牆上，且璀耀得教室愈發亮亮煌煌。很快男生們發覺了陽光的這個秘密，坐直起身子，開始專注的把戲著手裡的小玩意：忙忙營營地，就同木偶師拉曳起手中的一具木偶。投射出的那些光，最後有了一樣的歸宿，像是約定似的，都從牆上下來，爬上女生們的臉。

起初女生們不知正受著人愚弄，用手遮了眼，做著自己原作的事。過了好一會兒，這討厭的光依舊一逕在自己臉上轉，便生了懷疑，探起頭時，就識破了這小小的挑釁。座位間不久有了爭吵；依吵架這事來說，明顯的男生站在不利的位置，特別還是同個正生了氣的女生。他果然就落了下風，很有些招架不住。氣急敗壞下，昨夜武俠小說裡讀到了的＂臭婊子＂和＂淫婦＂的怪異陌生罵女人粗話，想來是極有份量的攻擊武器，脫口而出的他便借用來壯壯聲勢。女生聽了卻一點沒有反應，為了她也是一點不明白這些個意思。倒是後面坐著的女生隱隱約約知道點，即給她的好朋友下了嚴重地提醒。男生忽然知覺可能闖了大禍，不吭一聲地快快回到自己的位上去了。

因著男生的偃旗息鼓而嘎然中止的這場爭執，卻啟發了隔排前座另一個男生的新把戲。他曲了平舉的左臂，右手食拇兩指在它那大小臂曲折處按捺出女性羞處的形樣，並叫了鄰近幾個男生一起圍了觀賞。這事在極私密下進行的，女生是絕不允知道。嘰嘰喳喳細語下，他們同意放學時將要成立一個探險隊，任務是去街角的那間奇怪屋子，看些女人照片。有一個男生，曾在它的大門偶然開著的時候，見了一幅幅掛在牆上的女人大尺寸照片，照片下還附了奇怪的數字號碼。探險隊的實地勘察是必要的，那樣子證明了那個男生倒底有沒有說了虛話，並間接證實了那是否一處男人和女人做著奇怪事情的地方。

下午三兩點鐘，陽光不因曾有過的日蝕，差了些威風。那間奇怪的屋子其實是所軍中樂園，它靜悄悄面對著城裡的那條古老運河，吞吐著一慣來的私密氣息。窗子高高懸在那裡，小小的兩扇臨著街，同往常一樣密密閉著，全然沒有因著這個小規模隊伍的前來考察，做了歡迎上的一點改變。男孩們踮了腳抬頭看了幾分鐘，總覺得無趣，就由一個人帶頭，都又回到了關著的大門口，那裡探首探腦的看，然而終究什麼也沒見著。

忽然軍樂園的門開了，一個男人走了出來，男孩子＂嘩＂的就都轉身跑了，完全忘了原來的目的。他們跑得不平常的快，揹著的書包啪噠啪噠的拍打著屁股，不一下子就到了遠處的那個橫跨運河的木橋橋頭。在那裡，他們停歇了一下，就四散的繼續往自家的歸路跑了下去，一點都不覺得疲倦。

這時，攜了粼粼的波光，河水依舊自顧自靜靜的流著，絲毫不知道岸上發生了的那些事。

2010.03.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