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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在流動
2006/12/11 09:55:33瀏覽1041|回應0|推薦15
每一次回鄉都會去那河,河水悠悠,紅樹林在兩岸生長,一片綠意,生氣盎然,這是我度過童年的地方。

河岸邊佇立一間小茅屋,兩個門進去就是各自的房間,顯得陳舊、簡陋,似乎耐不住風雨,不過是兩個女人起居生活的窩。一老一少,老的大概有 70歲,稀疏的頭發,駝背,大概是到了生老病死的“老病”的階段,甚少出外。偶爾經過有一股濃騷味撲鼻而來,又或者聽到呻吟聲,這把聲音讓人聽了毛骨聳然,尤其是在夜裡,特別響亮。

她舉目無親,靠著村人的供給生活,特別是對面的一戶人家,風雨無阻提供三餐,而這戶熱心人士是我認識的,我也常常往他們家裡“白吃白住”,偶爾也成為送飯員遞送溫暖給那老人家。

坦白說,有時我不喜歡給她送飯,因為那兒實在臭氣熏天,好像掉進糞坑,不過還是硬著頭皮,捏著鼻子進去,迫不及待出去。驚鴻一瞥,那根本不是一個家,沒有燈火,沒有家私,簡單的餐具散落在桌上和地上,小小的空間便是臥室□客廳□廚房□沖涼房的結合體。她常常對我傻笑,每次都說教練的一家人很好,還說耶穌愛我。我總是無言以對,笑笑後就奪門而出。

小孩欺負她孤身一人

村裡的小孩們,有時欺負她孤身一人,把石頭或沙子往裡頭□,教練發現後總是怒氣沖天把那些頑皮的孩子趕走,並跑到那戶孩子的家裡告狀去。當然那些孩子少不了皮肉之痛。好像在記憶的長河裡,我也曾是那個壞小孩,譏笑侮辱過那老人,那時童言無忌顧慮不了別人的感受,如今想起突然內疚起來。

雖然我不喜歡屋內的情況,不過老人在屋外時,每次經過我還是會和她寒暄幾句。她常常若有所思,望向河水,似乎有說不盡的千言萬語,我只是隨口附和聆聽她訴說往事。其實我不太明白福建話,加上她口齒不清,八成以上我是用猜的。

她說她來自中國福建省,跟隨父母來到馬來半島。日本鬼子佔領馬來亞時死了雙親,輾轉顛簸流落到這裡,被好心的教練收留。如今風濕病發作,雙腳難以行走,患上重病時教練出錢出力親自送她去看醫生。此外,她生活起居樣樣都自己來,不好意思再添加教練一家人的負擔。

她還有一項手藝,叫我驚訝不已,記得她叫我找一小片的椰殼,。她就用抖擻的手和一大塊的玻璃片鑽個洞,日復一日就這樣鑽出一個椰殼戒指,油滑閃光。她有幾個,還送了我一個作為紀念。也許這就是她打發時間的方式,老年無子無孫,無限凄涼。

這畫面是我印象最深的一幕,常常聯想起鐵棒磨成針的故事,想起李白和老婦的對話。在我人生不如意之時產生警惕和激勵的作用。

少的那個,是她的鄰居。四十幾歲,肥腫的身材,人有點精神失常,常是孩子們取笑的對象。村裡的孩子時常叫她表演,她也笑哈哈的盡情跳舞,在哪兒轉啊轉□跳啊跳□搖呀搖,孩子的鼓掌聲□笑聲更是她的動力,她跳動得更起勁更賣力,還喃喃自語,帶來美好的回憶。

我聽說導致她失常的原因有二,一言失戀引起□二說,她被家人騙取錢財。不過這是謠言,當然不可盡信。她在這裡其實還有一名哥哥,只是她為人瘋瘋癲癲,常常替家人添麻煩,也只好和老人成為鄰居,相依為命。

血濃于水,哥哥也每日提供三餐給她。只是她一看到哥哥必定破口大罵,也不知道她罵些什麼,罵後她飯照吃,舞照跳。身體硬朗的她,還好不需要勞煩別人為她提心吊膽。小孩子也從來沒有憂慮她會發飆,常常叫她表演,她完全只有娛樂性,沒有攻擊性。

後來我在小學的畢業校刊發現新大陸,原來她在少女時蠻有幾分姿色,是學校的舞蹈高手。實在不知她受了什麼刺激,落成如此這般地步。

一老一少,雖然話不投機,或者雞同鴨講,卻完全沒有起任何沖突,和睦相處。

在陰暗小屋唱聖歌

有一年的聖誕夜,我和報佳音隊伍,還有教練家庭成員,在齷齪陰暗的小屋,我們手拿著燭光唱起聖歌。

“平安夜,聖善夜,萬暗中,光華射,照著聖母也照著聖嬰……”

教練就禱告說:“雖然世人□棄她們,不過上帝還是眷顧、憐憫她們。”

燭光在老人和那瘋婦的眼裡搖曳,露出祥和的目光。雖然裡頭臟臭,我看得愛在流動,驅除凈化了一切的污穢。

如今再也找不到她們了,為了吸引遊客,村裡的美化工程,把那間茅屋□除,茅屋雖然沒了,河水還是悠悠,四周豎立起許多人造卡通模型和栽植花草樹木,熱心人的家還在,不過教練卻已是白發老翁一位,一副老態龍鐘的模樣,據說他患上老人痴呆症,看在眼裡,痛在心裡。其實,誰又能說助人一定會得眼前好報呢□如果熱心存有私心,那也失去行善的意義──這大概是人生最難學的功課吧。

我也聽說她們如今寄養在小鎮外20公裡的老人院裡,每次在那岸邊,我都沉思,我老了,不能動了,誰會照顧我?病了,誰會送我去醫院?而那流水寂靜無聲,流向未知的命運;天地悠悠,我在學習交托,在這人生過路旅程裡我祈求眷顧憐憫,也祈求上帝給我力量與平和的心境面對任何際遇。

忘了說,那河是天定河,那人那事在心頭盪漾。
( 創作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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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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