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幕話劇）

英文原作︰Reno Ong

劇中人物︰

帕特力‧奧萊利–– 三十多歲愛爾蘭人。倫敦一家電訊傳播公司「艾士達」的資深顧問。對自己目前白領工作的單調和乏味的生活產生了厭倦與不滿，很希望能辭職去從事自己一向喜愛的演藝工作，但因需要顧及家庭而終難成事。

內維約‧瓊斯  –– 美國波士頓到英國定居的將近三十歲男子。身穿長外套，但樣子看來有點邋遢。自稱拒絕所有循規蹈矩的工作，因為他自稱對一切約定俗成的事物都感到強烈的反感。

拉利‧羅伯遜  –– 五十多歲的愛爾蘭人。倫敦北邊一家愛爾蘭酒吧「幸運葉」的老板。奧萊利的朋友。相信每個人的運命都是注定的。

場景︰

二十一世紀的一個中午，倫敦邊上的「幸運葉」酒吧。

（奧萊利座在吧臺前。拉利正在吧臺裡用抹布擦拭著啤酒杯。奧利瑞啜了一口「健力士」啤酒，然後將杯子放下。）

奧萊利︰ 唉，文件、文件，天天盡是絕對相同的事務。我跟你說，拉利，回頭再想想過去，我真的從來沒想到我的生命會變成這個樣子。

拉利︰   嘖，嘖，帕特力，我已不止一次聽你這麼說了… …可是，如果你必須得這麼做，那還是做下去吧… …

奧萊利︰ 不錯啊，真不錯。當我還年紀輕輕的時候，這世界是個多麼美妙的地方啊。我的前景充滿著希望；我可以隨心所欲地令自己開心；我也可以找任何真正能讓我感受到活力的事干。

（靜了下來，奧萊利嘆息了）

奧萊利︰ 好了，這一切都變樣了。如今的金錢好像都比做些令自己開心的事更為重要得多了。

（拉利笑了起來）

拉利︰   嗐，行了，這事並不足為奇。想想看什麼比較重要吧︰是窮開心還是生存重要？

（奧萊利一口氣喝光了酒）

奧萊利︰ 哦，可是，可是當你活得很難受時， 活著還有目的嗎？

（拉利放下了手上正抹拭的酒杯，表情變得凝重起來）

拉利︰  如果你有一個家要養，那就一定有… …

（沉默。奧萊利顯得有點為自己感到難為情）

 奧萊利︰ 唉，這我倒也挺明白。家庭也就是我到如今還滯留在這份工作上的唯一理由。我真是厭煩透了。我怨恨的是︰每天清晨醒來就意識到必須按著某人的旨意來過自己的日子… …我恨透了看著生命正一刻刻地耗盡，而我卻全然不能做點對自己生命的有點意義的事。

（奧萊利長長地嘆了口氣）

奧萊利︰ 這算是甚麼樣的生活呀？我告訴你，我已有大半心思想辭職了。

（拉利拿過奧利瑞的酒杯，到酒桶龍頭下接了一杯酒）

拉利︰  啊… …你不是真有這個意思吧，帕特力。

（拉利將酒杯推到奧萊利面前，微笑著又開始擦拭起其他的酒杯來）

拉利︰  單止想想看，你走後這間酒吧將會有怎樣的光景！我也得被迫停業了！

（奧萊利大笑起來）

奧萊利︰ 這倒說到了要點。

（奧萊利舉杯啜了一口。拉利又一次將擦著的酒杯放下）

拉利︰  但說正經的，我真的尋思你還是該保有你現在的工作。這是命中注定的。聽我的。還記得我開這酒吧的故事麼？

奧萊利︰ 是是，記得。

（拉利有點失望，奧萊利咧著嘴笑了笑。）

奧萊利︰ 拜托，別停下來，說下去吧。

（拉利微笑了，開始手舞足蹈起來）

拉利︰  沒錯，我那時––嗯，剛二十五歲吧？時光倒流，那時我真是茫然不知該以甚麼來謀生。怎麼說都好，那是一個冷清的初夏，我正好在路上散步，突然感到腳底下「喀喳」一聲，好像是踩到了甚麼。我彎下腰底頭一看，馬上樂了︰我發現了一片四葉車軸草*（幸運葉）！那可是個幸運的好預兆呢！我拾起葉子抬頭一看，眼睛正好看見一間老舊荒廢的酒吧。當下我明白了這一輩子該干些甚麼了︰開一家自己的酒吧！我馬上收拾起行囊搬到倫敦來，這間「幸運葉酒吧」就這樣誕生了。

（在故事結束時奧萊利拍起掌來。拉利左手拿出一串繫著幸運葉的項鏈，擺動著右手，好像在發表著宏論。）

拉利︰  是命運。在這世界上我們每個人都會有一個獨特的位子。是好，是壞，它都是注定的，那就是我們該當的本份。對於我來說，我只是好高興這種天意帶給我的幸運。

（拉利吻了吻幸運葉，把它藏回襯衫底下。奧萊利譏諷地笑著）

奧萊利︰ 是唷，難怪這裡老是沒甚麼其他客人… …

（拉利不由得搖起頭來，有點不開心，於是又開始去擦拭起酒杯來。這時內維約進來了，他走向了吧臺）

拉利︰  啊，來了個新主顧！我怎麼跟你說來著，帕特力？幸運喔！

（拉利放下手上的杯子，向內維約伸出了手）

拉利︰  拉利‧羅伯遜，這家店的主人。

（內維約微笑著與之握了握手）

內維約︰ 內維約‧瓊斯。

（內維約挨著奧萊利坐下。拉利向著奧萊利這邊作了個手勢）

拉利︰  這是帕特力‧奧萊利。這裡的老主顧和這間酒吧至今還存活著的理由。

（奧萊利向內維約舉了舉杯，點了下頭表示歡迎。隨即啜了口酒，顯出愁容滿面的樣子）

內維約︰ 嗨老兄，你看來有點悲傷喔。

（內維約轉向拉利）

內維約︰ 啊，對了，來一杯蘇格蘭威士忌，你們有甚麼隨便拿好了。

（拉利點了下頭，然後在吧櫃前找了起來。內維約又轉了回來，對著奧萊利）

內維約︰ 不介意告訴我吧，甚麼事讓你這麼煩？

（奧萊利嘆了口氣，望著內維約）

奧萊利︰ 十年了，十年來我一直都在為同一家公司工作。整整十年都在做著同樣的事––處理文件、文件處理… …我再也忍受不下去了，所有的事都是機械和呆板，人們老是寄望我像部機器那樣運轉。真是侮辱人哪。如果這樣便就是生命，那我興許不願再活下去了。

（內維約笑起來）

內維約︰ 得了，得了，那不過是你對生活的憤世嫉俗觀點罷了。至少你還有份工作，對不？周圍的絕大多數人都還在捱著窮日子。

（拉利在內維約面前擺了一杯蘇格蘭威士忌）

內維約︰ 謝謝。

（拉利點點頭，又開始擦起其他的酒杯來。內維約拿起酒喝著）

內維約︰ 告訴我，你究竟做甚麼工作？

（奧萊利將手探入口袋，掏出了錢包，從裡頭抽出了一張名片遞給內維約。內維約接過名片，專心地看著。奧萊利將錢包收回口袋）

內維約︰ 哇塞，艾士達電訊。這可是家大企業喔。

奧萊利︰ 英國最大的公司之一。那並不能說明甚麼。所有公司都一樣，都一樣在把人弄慘。

（內維約還在看名片）

內維約︰ 帕特力‧奧萊利，資深顧問。

（內維約將名片收進大衣口袋）

內維約︰ 不錯啊，我必須說，似乎這一路來你已干了相當長時間了… …無論如何，告訴我︰如果不為這些大企業工作，那你這輩子想干些甚麼？

（奧萊利稍稍靠近內維約）

奧萊利︰ 老實說，我想成為演員。

內維約︰ 演員！多妙啊，我還真沒想到是在跟一位浪漫的人談話！

（奧萊利微笑著。內維約又拿杯子啜了一口威士忌）

內維約︰ 如果你那麼討厭自己的工作，為何不辭掉算了？

奧萊利︰ 哦，說實在的是… …我並不是很在行，我的意思是說，在演藝方面。自從婚後有了家庭，我所要確定的，只是盡量賺夠維持家人的需求，而這樣的款項，靠演藝是賺不到的，更何況是像我這樣天份不足者。

（拉利將手中的杯去接了一杯啤酒）

拉利︰  我真不明白，為何人們總看低自己現有的生活？我告訴你們倆︰我們的生活早已由命運安排好了，而命運又是公正的法官，他給我們應得的份兒。人們應該學著去欣賞和滿足自己已擁有的，要不就會把事情弄糟了。

內維約︰ 就個人而言，我並不相信命運而只相信自我成就。

（內維約將酒一口喝下）

奧萊利︰ 你真這麼想嗎？還沒說說你自己呢。你在哪裡高就？好像不是這一帶的人吧？

內維約︰ 哦，不，我不在附近。我也不上班… …對了，過去曾經上過，不再做了。

奧萊利︰ 曾經上過？

（拉利喝著杯中的酒）

內維約︰ 是的，過去上過班，我自動請辭了。實際上，你同我，我們的故事都差不了多少。我過去在波斯頓的學院讀書，畢業後就被一家有來頭的公司羅致。做了幾個月後，我就辭職了。道理再簡單不過──只因為不能忍受將我的生命耗費在那些毫無意義、毫無目標的事情上。

奧萊利︰ 那後來你都干甚麼去了？

內維約︰ 好吧… …

（靜了片刻）

內維約︰ 辭去工作後，我將時日都花在了我的工藝上。

奧萊利︰ 你的… …工藝？

內維約︰ 沒錯，是工藝，藝術方面的… …這很不容易解釋清楚。我想你們可以稱我是一名「無確定準則」藝術家。

（奧萊利微笑了）

奧萊利︰ 不用天天去做討厭的工作而能沈浸在自己的愛好中，那感覺一定太棒了。

內維約︰ 話雖這麼說，但剛開始時我也不是真的的做得很好，但隨著日子久了，我也真正地進步，而且也過了關了。

（靜了一會兒）

拉利︰  小伙子們，我所了解的是︰拿命運開玩笑並不是個好主意。我所認識的人中，那些曾試圖改變天意的人，如今都悔不當初。就像我說過的，人們因為企圖去改變常規生活，有時只會使事情變得一團糟。

（拉利邊喝著杯中的酒）

內維約︰ 很久以前我就已經改變了自己的命運，並從未感到如此舒心過。

（奧萊利很專注地聆聽著，若有所思。內維約拿著空了的酒杯，凝神地看著、搖晃著）

內維約︰ 我這裡有幾句忠告︰如果工作真的使你感到痛苦，那麼就讓它到此結束吧。打個電話過去辭職算了。生命太短暫，再也不能浪費在這些瑣碎的事情上。

（靜默了一會兒，奧萊利凝神地注視著手上的酒杯陷入沈思。然後站了起來）

奧萊利︰ 一點都沒錯，我這就去做。

（奧萊利將杯中剩下的酒一飲而盡。內維約微笑了。拉利卻皺起了眉頭）

內維約︰ 祝福你。你的生活將不再痛苦。如果生活覺著痛苦，那活著的目的是甚麼呢，對吧？

（奧萊利微笑地點頭表示贊同。他從外套的口袋中掏出手提電話。撥號。拉利直指著奧萊利）

拉利︰   別說我沒事先警告你喔，帕特利。這是不對的，不值得這樣去做。

奧萊利︰ 這事我已經考慮很久了，拉利，我很明白我必須這麼做。

（奧萊利轉身背對著吧臺，將手提電話放到耳邊）

（靜了一會兒）

奧萊利︰ 喂，茉麗嗎？是帕特力。告訴約翰說我決定辭職了。

（又靜了一會兒）

奧萊利︰ 是的，是的，即刻起生效。不用考慮我明天會再上班了。

（靜音）

奧萊利︰ 是的，沒錯。多保重，再見。

（奧萊利掛斷電話。將手提電話收回口袋。他微笑著，好似很滿意自己的所做所為。他掏出錢包，抽出一張二十元鈔票）

拉利︰   不不，你自己留著吧，這次讓我來。天曉得，你需要錢的。

（奧萊利點點頭，將鈔票重又放回錢包，再將錢包收到上衣的口袋中。他向拉利伸出手，那酒吧老板用雙手接住了。然後奧萊利接著又伸手與內維約握了握）

奧萊利︰ 真感謝你為我把事情釐清。

內維約︰ 本該如此。很高興能幫上忙。

（奧萊利緩緩離去。拉利開始清洗奧萊利喝過的酒杯。背對著內維約。內維約站起來轉身離開吧臺。他掏出剛才奧萊利給的名片並拿出手提電話。看著名片，撥號。將電話拿到耳朵邊，靜了幾秒）

內維約︰ 喂，艾士達電訊公司嗎？我叫內維約‧瓊斯。我正在尋求一個職位。請問你們目前是否有任何空缺？

—    劇終 —

*Four-Leaf Clover ︰四葉車軸草。一種稀有的車軸草。葉柄上有四片葉子，被認為可為發現它的人帶來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