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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年華~回憶父親二三事
2010/07/27 18:02:51瀏覽431|回應0|推薦3

1911民前一年,也是清宣統三年,明治44年,辛亥豬年,我的父親出生。

那一年的1010日武昌起義1616年,努爾哈赤建立後金政權,皇太極時,改國號為「清」。從1616年到1911年共295年,清朝回去蘇州賣鴨蛋了。年底孫大砲被十七省代表在南京推選為中華民國臨時大總統,中國進入共和時代,隔年就是中華民國民國元年,所以我說我的父親是清朝人物,可一點都不誇張。

隔了42年後,也就是我父親42歲的時候,民國41年換我出生了,我前面說的中華民國、武昌起義都跟我父親無關,只是對照年代而已。我查過資料那一年出生的還有美國總統雷根,台灣立法院長客籍的劉闊才也是民前一年出生的。 

我苦命的父親無緣去目睹中國大陸的山河壯麗,也不知道宦海複雜,更沒有享受過任何的榮華富貴,大陸跟他無關,他只是出生在那個日據時代千千萬萬台灣人中的一名無名小卒,一位不識字的苦命苦力。 

台灣在1895年割讓日本,割讓16年後,這個樸實的台灣人才出生。這層關係一直到他的兩個女兒嫁給兩個大陸的外省人(阿三)之後,這個老人家才和大陸沾上關係。 

另外一層關係是他的言談中對於228事變,總是隱隱晦晦抹上一神祕、恐懼面紗,多少和大陸有關係。這件事情跟很多台灣人,不管是閩、客、原住民都有極深層的拉鋸和張力關係,終其一生影響我們心靈內心。

有一位女性友人,得天獨厚深獲老父寵愛,年紀一把了,卻三不五時可以和父親撒嬌,可以攜手漫步阡陌,可以無所不談,當然我相信那個氛圍和畫面是動人的,絕對不輸給小時後牽著父親大人大手的畫面,這也是引發我要寫些系列懷念父親文章的主因。 

每一個人的親子成長關係都不盡然相同,有的年幼失怙由寡母養大,有的雙親具失,由祖父母、兄嫂、宗親帶大。更悲哀的是,有些人天地悠悠日暮黃昏時,倚望門戶卻不知生父生母是何人,這種遺憾也大有人在。

有媽的孩子像個寶,成長之後,一直到我自己都已經是中老年人了,我回想我和我父親關係到底是怎麼了?我一直是很模糊不敢確定的。我很確定現在我跟我兒子10年相處下來,可說是一切瞭若指掌,彼此生命中的濃稠關係是分不開的。 

但我午夜回思我跟我父親的關係時,卻又覺得很淡,淡的讓我煩惱。難道說;我害怕我們之間說得出來的關係,是了了可數,甚至都快斷了?甚至沒有?那種恐懼感是想拼湊出來彼此之間的關係卻力不從心,我居然拼湊不出來讓我動心懷念的,我和過世的父親彼此之間臍帶的關係是如何了?難道一點留念都沒有嗎?每想到這裡我就像背著六親無緣的詛咒,就因為我拼湊不起來這一輩子對父親的思念,我背著「原罪」一般的感覺。 

父親一輩子做苦力,印象中的工作,從我4.5歲就跟著父母親到故鄉頭前溪溪底挖砂石開始,到做伐木工人、伐木工頭。帶一票工人出門挖窯燒木炭,直到大年除夕夜才回來。 

或著出門向老闆討工錢數日沒有回到家門,家裡人聲嘈雜,你一句我一句猜測說可能被老闆謀殺了,工錢要不到了,或著幫人作保,房子被查封 

這些綜合起來;就是對我父親的印像,一輩子打陀螺,卻一輩子沒有賺到錢,我的母親跟著受苦,只好去做挑磚、挑水泥的建築小工來補貼家用。

另外一層印象是;他沒空裡我,家裡孩子多到要吃飽都不簡單,每天早出晚歸,晚飯前;一定會去洗澡。晚飯後就穿起拖鞋,去他的你兄我弟家串門子,很少帶我去。 

但偶而他出門和他的兄弟喝老酒,也會帶我去,他會要我叫人阿伯、阿叔之類,表示有禮貌,而且要我舉杯敬人家,我的酒量這樣子被訓練的。和父親出門;我感覺他有一點驕傲和慈祥,他會說這是我的么子,臉上充滿光輝,平日不苟言笑,嚴肅的很! 

早熟的我,自尊心極為強烈;和父親起衝突或著挨打,我會很久很久不跟他說話,同一個屋簷底下,要憋得住可是很難的。他也不會理會我,做他的工、吃他的晚飯、串他的門子,在他眼中好像看不見我似的。 

可是我媽媽私下會跳腳,罵我不孝子、羔毛子!居然敢跟父親頂撞這麼久彼此不說話,然後氣急敗壞說怎麼有這種個性的父子倆,無論如何一定要我先低頭就是了。然後就這樣不了了之。 

父親給我的感覺總是滿臉滄桑,寡言的很,但跟他的兄弟話匣子就很多,很少看見他「失常的」喜怒哀樂,永遠沒有抱過我一下,現在我跟我的小兒子是每天一定要抱一抱,我的苦惱我也會說給我兒子聽。我的父親永遠扮演的是不苟言笑角色。 

我看過他流眼淚一次,那時候跟他去掃墓,他的哥哥早年去世,我的堂兄由我父親養大成人。那時候還沒有撿骨撿成一堆,他指著墳墓路邊一指金斗甕說:「裡面已經沒有頭顱了」,他的哥哥頭顱被鄉野一個神經病拿走了,我看見烈日下他一面揮著鐮刀除草,一面拂拭臉上的淚水,一面喃喃自語,當然我也分不清楚是汗水還是淚水,這是小時候很強烈的印象,小學六年級我曾經寫過這段經驗參加作文比賽,得到第3名。

及長19歲到台北念書,有一天他居然出現在我租來的宿舍門口,我嚇了一跳!不識字的他,就是有辦法從新竹到板橋來,一路還可以問到我租處。父子倆無言的就在菜市場吃了魯肉飯和小菜,然後他又搭火車回新竹。 

在板橋火車站我終於很清楚的看清了他63歲的臉龐;那是佈滿皺紋的臉孔,心裡頭第一次很緊,緊的揪心和難過,怎麼他會老的這麼快!我在靠近入口月台送他,無言的他隔著鐵軌,跟我揮揮手,一列車來了,他上車離去。這個畫面很多年後,快40年了,卻依稀恍如昨日。(一)


( 心情隨筆心情日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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