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體:小 中 大 | |
|
|
2012/03/21 16:48:06瀏覽810|回應2|推薦28 | |
且戰且走,《戰爭與和平》終於看了一半,來到尼門河(Niemen River)畔。此河自東而西蜿蜒流經立陶宛,然後注入波羅的海。1812年6月,拿破崙帶領駐紮在波蘭的50萬大軍渡河,開啟了大戰的序幕。 這場戰打得慘烈。拿破崙雖攻入莫斯科,但犧牲太大,後援不繼,不得不在俄國的寒冬中撤退。50萬大軍,38萬死在戰場,10萬人被俘。此戰粉碎了拿破崙稱霸歐洲的夢;如果拿破崙打贏了,我們今天都要學法語。此戰,以及130年後的史達林格勒之役,見證了俄國冬天之可怕、俄國佬之血腥強悍不好惹。 但我想談托爾斯泰,不想談戰爭。不過我太渺小,根本沒有資格談托爾斯泰,所以只能談多麼崇拜托爾斯泰。可是我畢竟僅粗讀了《戰爭與和平》的一半,因此心中雖充溢了崇拜的情緒,卻沒有能力分析這情緒。彷彿3月初,隨德州大哥大嫂在洛杉磯美術館(LACMA)瞻仰 Rembrandt 畫作的時候,那種無以名之的撼動。當日看的是這幅 Portrait of Dirck Jansz Pesser;你可以點擊連結,略略體會,但我保證你不可能感受到現場看畫的震驚。明明是一幅平面的人像,可是比真人還真,比雕塑還立體。太神秘了。這幅畫附近有另外一幅,畫中也是個帶帽子的男人;我替那幅畫悲哀,因為相形之下它無比單調乏味。我看著手中的相機,又不禁感到羞愧;儘管我可以靠現代科技方便地捕捉"存在”,卻多半處在視而不見的狀態。 但我有一點慶幸,就是等到中年才讀《戰爭與和平》;因為30多歲沒時間讀,20多歲絕對讀不懂。我也慶幸有能力讀英文版 -- 我奉勸你不要讀中文翻譯,因為中譯不是太差就是太隔,簡直暴殄天物。(不過德州大哥的標準更高,認為應該讀俄文原文;但我這輩子是不可能讀懂俄文了,將就點,就英文吧)。遺憾之處是我不懂法文,因為自卡薩琳大帝以來,法文就是俄國宮廷的語言。一個孺慕法國文化的上流社會受到來自法國的戰爭威脅,這是《戰爭與和平》的背景。所以故事中的主人翁所說的法文,必定傳達特殊的階級意識與時代神髓;不懂,實在可惜。 其實《戰爭與和平》的文字並不深奧。我所謂20多歲絕對讀不懂,指的是20多歲的人缺乏足夠的人生閱歷與視野。當然這世上不乏早慧的天才,那是例外。我的感覺是,從《戰爭與和平》的藝術高度來看,中文小說 -- 從古到今,包括紅樓夢等等 -- 確實差人家一大截。就好像看多了歐洲名畫,就知道中國千百年來還是那幾筆丹青寫意,實在無法與西方相提並論。我無意發比較中西文化的大哉問,但倒是想對托爾斯泰這樣震古爍今的大師,提供幾筆側寫: 一、用功,仔細、有耐心、追求完美。此書初稿在1863 出版,但他後來花了三年時間大幅修改,1869才定稿。 二、觀察入微,但不碎碎嘮叨,而能精準勾勒,刻畫神髓。 三、哲學深厚,格局宏大,但不好高騖遠。乃是步步為營,以人物為主體,逐步暈染。如果他是畫家,你但見他一個個人物精雕細琢,等畫了大半,你才豁然發現他畫的是一個巨變的時代。 四、人物豐富而立體。最重要的是,書中的人物會觀察會思考;他們的觀察與思考具有那個時代的特質與掙扎,於是你認識了人物,也就漸漸認識了那個時代的靈魂。我想,這種人物塑造方式對於歷史小說似乎特別有必要。(反之,中文小說的人物大半不會思考;有一個例外大概是高陽;高陽的小說特別著重人物的思路,特意著墨於他們對事件的分析判斷,而事件本身的發展反倒成了次要。但高陽小說的缺點是,其人物的思考方式很明顯就是高陽本人的思考方式)。 五、“現代感”十足。這麼說其實不甚妥當,因為這部作品超越(不是穿越)時空。 六、真摯的關懷、宗教的情操。這點我漸漸懂得了;沒有偉大的情操,不可能寫出偉大的作品。作品呈現的畢竟是作家的胸懷。(所以罵人一生、自戀成癖的李敖,雖然文筆犀利,但終非一流作家)。 我覺得台灣的文壇,及其思想 -- 如果台灣的文壇有所謂思想的話 -- 最悲哀的就是一味隨著外國的文化風潮起舞。尚不知現代為何物,就滿口後現代;尚未確立像樣的結構,就跟人嚷嚷解構;壓根不懂科學,就高談啥科技與人文的衝突;沒有樹立典範,就談典範轉移;欠缺具體認識問題的能力,只醉心於左派游擊隊的浪漫情懷(這號人物,以南方朔為代表)。我實在不想罵人,但真是忍不住為自己成長的文化環境之淺薄虛矯而感到羞愧。我希望讀者不要誤解,好像我一面崇拜托爾斯泰、Rembrandt, 一面又批評台灣文壇媚外。托爾斯泰、Rembrandt 是無法模仿的,模仿得再像也沒用,也成不了他們。我們崇拜他們的藝術成就,但更應嚮往他們達到藝術成就的精神與原則。領悟了精神與原則,然後運用於自己所熟悉所感動的題材,才能推出真正屬於自己的創造。 總之,過了河,法俄雙方就要開打了。我希望接下來的閱讀進度可以快些,若有心得,再添幾筆側寫。 |
|
(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