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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5/24 12:36:18瀏覽1132|回應7|推薦24 | |
禮拜四一早出門前,對妻說:“這回真要當魚肉去了”。她一聽,揚眉開罵:“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情開這種玩笑!” “想幫你輕鬆一下嘛”,我委屈道:“何況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這話也是你自己說的”。 她見我還狡辯,又惡狠狠瞪我一眼。 到了 Concord 愛默生醫院手術中心,她先進去,過了半小時,護士才出來喚我。我的美人魚可憐兮兮躺在準備室的潔白病床上,護士麻醉師輪番上陣,問她姓啥名誰何日降生,驗明正身後測量基本數據。後來主治醫生來了,步履矯捷,目光如炬,全然不似 65 歲的中年婦人。她在床邊坐下,一開口,我便放心了。交給這人掌刀,美人魚應該沒事。 “他們在我肚皮上畫了一個記號”,趁著沒人的空檔,妻掀開衣服讓我看。肚皮上用黑筆寫著 1B,不知什麼意思。她最擔心麻藥的份量 - 太少了,刀沒開完就醒了那不痛個半死,太多了醒不來怎麼辦。又擔心那將割除的腹心之患壓迫到周遭器官,造成了損傷。 我握住她手,簡短禱告,求主保守一切。之後醫護人員進來,笑問“你準備好了嗎?” 沒等她回答,就把她推往手術室。我想:這當口,難道還有反悔餘地?病床轉入長廊前,我好好地看了妻一眼。 * * * * * * * * * * 在外頭等候。這家社區醫院安靜雅潔,管理井井有條。大兒來做過義工,小兒兩次撞破頭來縫合傷口,我在這測過心電圖,如今妻在此開刀。手邊有一本3月號的《紐約客》,我有一搭沒一搭的翻閱,坐不住又起來踱步,不時查看看時間,張望手術區入口的動靜。候了兩小時,終於瞥見女醫生健步朝我走來,我遽然站起。她面帶微笑說:“非常順利,恭喜!”。“其他的器官沒事?” 我追問。她點點頭。我忍不住張臂擁抱她,再三道謝。“你現在不妨去吃個飯,1 點鐘左右再回來看她。” 這是她給我的處方。 於是到 Lexington 揚子江餐廳吃簡餐。入春以來一直陰雨綿綿,今天倒是陽光燦爛。食畢,剝開籤餅,抽出紙條,上頭寫著:Happiness is just around the next corner; wealth is down the street. 不禁會心一笑,是啊,幸福往往就在轉角。擔心了好一陣,今日的平安還真得來不易呢。 時間還早,遂在紅磚道上散步,感到肩膀的肌肉逐漸放鬆。忽然聽到鐘聲悠揚,時當正午,應該是附近的教堂報時。鐘聲頗長,似有旋律,留神細聽,竟是首我極喜愛的聖詩: 在主耶穌十架下,我願站立堅定。 如酷熱天遠行辛苦,進入磐石蔭影。 如曠野中欣逢居所,長途喜見涼亭。 到此得釋肩頭重擔,養力奔赴前程。 彷彿溫柔清泉流過心中,頓時感到極大安慰。 * * * * * * * * * * Lexington 市中心的紅磚道旁有許多餐廳,許多人徜徉於露天的桌椅啜飲咖啡。一群人帶著小孩,另一群牽著狗,小孩和狗相見歡磨蹭起來,兩群陌生人也就駐足攀談。信步而行,忽發現一間麵包店掛著中文招牌。《百里香》?這不是妻的好友 Cindy 開的店嗎?推門而入,請店員把老闆娘從麵包房裡請出來。顯然 Cindy 不知道妻開刀,於是我跟她分享平安的消息,順便買些麵包甜點。 “絕對不要中年創業,太累了”,穿著圍裙、頭髮略略蓬亂的 Cindy 說。夫妻倆胼手胝足弄這家店,不容易。“祝你打敗 Starbucks!” 我信口開河。“不敢不敢,他們做他們的,我們做我們的”,她用務實的生意人口吻回答。 返回醫院,找到妻的病房。她醒來已經一陣子,面乏血色,身上插了三個管子。手腳倒暖烘烘的,原來小腿上夾了按摩氣囊,促進血液循環;這東西乍看沒啥了不起,可是對於術後復原助益匪淺。她雖虛弱,但頗有如釋重負之感。 晚上帶倆兒子去看媽。看到兒子,她精神大振,話說個不停,記者的本色又回來了。 * * * * * * * * * * 今天禮拜天,妻出院回家。腹部傷口很長,必須小心休養一個多月。家裡的床不如醫院方便,尤其上下床最辛苦,她忍痛勉力適應了大半日。教會姐妹準備的食物陸續送到,她沒吃多少,反而便宜了我們父子。今天本來在一弟兄家有烤肉聚會,我們不克參加,到了晚上9點多,門鈴響起,有人送來一盤烤好的牛排雞翅豬肝。 總是有人惦記我們。台灣的家人,教會的人,以及朋友。妻狀似膽小,其實挺堅強。反而是我,開刀前夕心中害怕。有一位久不禱告的朋友,為我們禱告;有一位捎來安慰的信: Still, no sayings and guarantees from anyone can put your mind at ease until it's all over. That, my friend, is the price we all have to pay for loving someone dearly. But think of the reward and savor this moment full of anxieties! It installs within us the confirmation that by neither choice or nature can we live just by ourselves; our domestic other half and us completes each other. That is a bonding worth going through the entire life for. 說得真貼切,是不是?回想妻被推離準備室的那刻,醫生走來宣告結果的那刻,以及中間那段懸宕的時光,令人窒息,令人懼怕,更令人謙卑。我寧願不要再經歷那種懸宕,可是這般經歷也幫助我們沉澱生命、看清生活的優先順序。 開刀次日妻在醫院病房外蝸步,聽了一天左鄰右舍有老有少的呻吟哭泣,她有感而發:“我們真的很幸福。” 幸福,如同再次執手互握,感覺彼此的體溫,脆弱而真實的跳動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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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家庭親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