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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8/02 22:40:40瀏覽262|回應2|推薦2 | |
2-4 慈悲 vs 真實
傍晚,她將五彩燈用一張桌布蓋上,然後將排列在紫絲絨布上,兩列各三張的紙牌一張張仔細拾起,混入疊在一旁的其他紙牌中,她輕輕將紙牌四邊靠齊後,放入左手邊的一個鑲銀邊的胡桃木盒子裡。那胡桃木盒的表面以陰刻的方式雕了一位以右手平持聖杯的皇后像,然後背景是微帶雲絲的滿月,長長的裙尾一直延伸拖曳到前方,皇后的表情端莊而又莫測地微微抬著下巴,直視前方。最後,她彎腰將燭台裡的蠟燭吹熄,然後緩緩走出隔間,將拉門上鎖後,轉身離開。
她搭乘手扶梯來到地面上,空氣比起昨天又更加濕冷了些。真是一場秋雨一場寒哪,她心裡想。走道上的人們今天都穿上了外套,拉起了衣領,雙手放在口袋裡,或蹲或坐地聚集在石凳上下棋,現在還不到發放便當的時間,人們似乎都有些意興闌珊的樣子,手裡拿著贏來的棋子轉來轉去,遲遲也不見下子兒。偶爾聽到一聲清脆的落子聲,往往也只帶著輕輕的歡呼,但好像也不太值得興奮,聊表心意而已。這些人口袋裡的錢,就這樣在彼此之間轉來轉去,就好像這些錢幣不是真的錢幣,而是籌碼代幣那樣,只有在棋盤輸贏之間流轉,並沒有人真正拿著贏來的錢去消費,所以,這些人們也都對於輸贏安之若素,反正這些錢不會消耗,遲早又會轉回自己手裡那樣。
這就是這群人的生活,擁有與失去其實都一樣,今天贏來的,若不是拿去買大鵰酒請大家喝了,遲早也還是會跑到別人口袋裡,而他也照樣是拿去買大鵰酒來請大家喝掉。反正大鵰酒不算是真正的酒,而只是有著當歸藥味的酒精水罷了,這些人早年都喝慣了維士比或是五加皮,如今也都不會嫌棄大鵰。
她走在眾人匯集的長廊裡,她想這個時刻或許能夠看見他,她已經連續三天沒有見到他了,她有些納悶,他會去了哪裡了?過去,她曾經有過整整三個月沒見到他,但是她知道,他是暫時換個地方去了避暑山莊了,等到天氣涼爽下來,他必然還是會回到這裡的宮殿,這裡是屬於他的,沒有了他,這裡就是一片破敗的奴隸院,是當年薛平貴征西時路過的番邦...。但是如今沒有他的蹤影。從前,他偶時會跟這些老人下棋,但是幾乎不說話,而且往往下了一半還沒分出勝負,就忽然離席而去,弄得眾人莫名其妙。不過在這裡,大家也都習慣了,誰沒有些個三五的過去呢?沒有人會問起對方的過去,也不會對於某人的出現與消失保持興趣,這裡一切人都彷彿是初見面,也都彷彿是生死友。所以,他三天沒有在這裡出現,是根本不會有人察覺的,除了她。
她想,是否他生病了?但是過去即使如此,他也只是在地下道裡睡上一天,也就會好好出現的,但是現在三天過去了,這有些不尋常。或是剛好就都沒碰見他呢?她在心裡反覆思量。然後她穿過長廊,離開了這些人,往另一個地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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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妧穿著制服站在收銀機前,今天是值小夜班,從下午四點值班到午夜,她照例先清點著剛剛才送到的晚餐飯盒,和啤酒等飲料,這些都是在夜班裡最需要補貨的物品了。剛剛那個年輕的配送員看起來是剛退伍的小伙子,新來的,手腳不太俐落,依照往例,阿妧猜想,今晚這些補貨說不定就不對帳了,不是多出一箱的飯盒,不然就是少了一籃飲料。每次發生這樣的事,都得讓她特別仔細地清點,然後打電話跟配送中心報備修改,否則,若是不仔細清點配送明細表,到時候就得自己承擔虧損。但阿妧從來不曾抱怨過這些新來的菜鳥,別的店員都會臭著一張臉碎碎唸,甚至會當著客人的面數落那些菜鳥配送員。但是阿妧總認為,這些菜鳥以後都會成為熟手的老鳥,將來還需要他們配合幫忙的地方很多,現在就應該給他們一些時間,所以,那些年輕的配送員,看到是阿妧值班,都會很親切地叫她一聲“阿妧姊”,有時還會塞一條巧克力什麼的給阿妧,這樣經常讓其他看到的店員取笑,說她總是有嫩草來追。
今天,阿妧心裡有些不安穩,她老是心不在焉地不自覺望向門口。她實在有些擔憂,因為這三天來,那個奇怪的,總是“褲襠鼓脹”的男孩,經常不分晝夜地跑進店裡來,也不是買東西,就是進來東看西看,好像是找人那樣,他的表情既不會因為擾人而感到抱歉,也不會因為沒有發現什麼而厭煩,他就是好像若無其事地,雙手插在褲口帶裡隨意進來逛逛,然後不一會兒又晃出去,這裡倒成了他的瞭望台了,不時就湊過來望望,這也還真應驗了這便利店的著名口號「全家就是你家」了。這個令人討厭的男生實在讓阿妧心神不寧,他身上散發出一股奇特的腥味,不是狐臭,也非汗臭,而是帶著一種魚腥草的怪味。阿妧想:這是哪來的怪人,上次沒頭沒腦就來告狀後,然後從此就像走灶腳那樣時時出現了,問過其它店員,也都說無法理解,既無惡意,也不像是另有目的,反正就是沒頭沒腦的出現,一整個就是讓人頭暈那種,倒是對於那時時鼓脹的褲襠,大家都不太方便談論,只有看著偷笑而已。於是,大家後來也都盡量適應這種新狀態,盡量保持平常心,但是對於他那身上魚腥草的怪味,全體店員都表示沒有察覺,這似乎只有阿妧能夠領會。難道是我的鼻子特別靈敏嗎?阿妧這樣想。
阿妧好不容易清點完了所有物品,然後在後場也都一一上架放妥之後,她才撐著酸痛的腰回到收銀機前,跟另一個店員交換看顧收銀機,然後這時阿妧才發現,在那對牆角落竟然在不覺中,那個男生已經站在那裡了,他竟然翻著雜誌架上的書仔細看著。阿妧嚇了一跳,剛剛專心點貨之時,他也經神不覺地回來了,阿妧看了另一個女店員阿雙一眼,兩人相視,無可奈何地一笑。這時,阿妧發現這男生手上拿的那本少女小說,竟然是有封膠膜的書種,這可是違規了,於是阿妧仔細盯著這男生,看他是否打算購買,若是他放下書就想離開,那她就只能上前干涉。因為照規矩,拆了膠膜就得買下來。阿妧有些緊張,心臟突突地跳著,擔心他會想賴賬,而她實在不想跟他交涉,連講一句話都不想。就這樣,阿妧緊張地盯著他,同時還得幫兩三個客人結賬後,男生竟然就走了過來,直直朝著阿妧而來,他一臉散發著不肖的表情,將那本小書放在收銀機前,書名是“狐狸秘書”,阿妧拿起書來過掃描器,顯示150元,阿妧開口說:“一共一百五十元”,然後這男生竟然說:
“妳以為我會賴賬嗎?”
“沒有!”阿妧緊張得低聲說。
“那妳幹嘛一直盯著我?”
“......,對不起”,阿妧有些委屈。
然後這男生從依然鼓脹的褲檔裡,掏出了一張千元大鈔來,交給阿妧。那手勢,就好像是那鼓脹的褲襠裡,裝滿了千元大鈔才會如此鼓脹那樣。阿妧趕緊收下,然後找錢。
“找您八百五十元,謝謝光臨!”阿妧趕緊說,然後憋住呼吸,以免又聞到那魚腥草怪味。
這男生拿了零錢後,往褲口帶胡亂一塞,拿起那本“狐狸秘書”,然後又鼓著褲檔,就大步出去了。阿妧大大吸了一口氣。“真險!”,阿妧心裡這樣想。
就在阿妧還沒緩過神來之時,又一聲“叮咚”響起,阿妧立刻緊張抬頭一看,還好,不是那個怪男生,而是那位每半個月都會前來一次的女子。
這女子年約三十出頭,身材高挑,方額杏眼,圓鼻小口,有個非常端莊典雅的臉型,她身穿寬鬆的長膝罩袍,柔軟絲質的深咖啡色,衣面上繡著少許對稱的幾何花紋,長髮盤髻,耳綴銀質絞絲細圈,很有異國的阿拉伯味道,她身上有著淡淡的桂花香。
女子走向阿妧,露出親切相識的笑容,略點了一下頭,然後站定。然後阿妧也像是終於放下心中慌亂那樣,露出如同見到親人那樣的快慰,向著這女子點頭表示心中喜悅。
“怎麼了?看妳這樣慌張。”女子帶著關切問候。
“沒什麼,就是一個奧客!”
“這不是常見嗎?”
“這個真的很煩,一直來亂。”
“若是沒怎樣,別理他就好了。”
阿妧搖頭苦笑,想到自己當店長都已經五年了,還是第一次感到這樣慌張。
“這次要給妳多少呢?”女子問阿妧。
阿妧拿出櫃臺下面的一本小簿子,翻開看了一下。
“六百四十五元,這次。”
然後那女子從手上的小皮包裡拿出一張千元鈔票交給阿妧。阿妧則從櫃臺下面拿出自己的小肩包,從裡面拿出零錢包將錢找給了這女子。
“請問這兩天他有來過嗎?”女子問。
“已經第四天了,沒看到他。”
女子輕輕點了點頭,然後收起找的零錢,朝著阿妧親切地笑了笑。
“通常今天應該來的,但也許會明天。”阿妧像是找著解釋一般。
“那謝謝妳了”,然後那女子輕輕轉身走了出去,門口又一聲“叮咚”,然後開關一遍。阿妧的視線就跟著那女子走遠,轉角,消失後,她照例這樣想:她是誰呢?那他又是誰?然後繼續她的小夜班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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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