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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2/18 01:30:52瀏覽9905|回應43|推薦124 | |
我的朋友是記者,究竟該開心,還是該難過?認識記者是好是壞?需不需要認識記者?該不該承認,我認識記者?這是成為記者後,我才發現到,原來「記者」這個行業,會成為別人願不願意和你交朋友的考慮點之一。 大學時期,小記者參加過新竹校友會,因為當會長的關係,認識了許多來自全國各地的大學生,當我成為學姊後,接下社團幹部的學弟妹也常會找我回去演講或參加活動,大家互動的很不錯。因為過去大學辦活動時,常有需要拜託記者採訪的需求,因此現在學弟妹辦活動時,身為記者的我,就常會義不容辭捧場去採訪。 今年7月中的凌晨5時,在睡夢中的我被急促的電話聲吵醒「那個豬頭一大早找我?欠扁!最好是有大事,不然,哼!」我邊碎碎念,邊不甘心的起床接電話「喂?」(語氣很有禮貌,很溫柔。)「喂,MaiMai(大學時的BBS 代號),我是阿能,你還在睡覺嗎?」 廢話!早上五點不睡覺要幹嘛?阿能是我竹友會學弟,為了保持學姊甜美形象,所以雖然心裡很幹,可是我還是很溫柔的回答「喔,沒關係,有什麼事嗎?」 「MaiMai,你現在跑竹東喔,那湖口發生的事我應該找那個記者?」「怎麼啦?什麼活動?我可以幫你聯絡呀!」這時,阿能突然深吸一口氣,用哽咽的聲音說「沒有啦,就前天晚上我妹妹的老公被一群不良少年打,剛剛不治死亡了,可是警察都不理我們,我想你是記者,你去幫我們跟警察講,說不定他們會幫我們用心點。」 這下,換我講不出話來了。「什麼?!你、妹、妹、的、老、公?你妹才幾歲呀?」(結巴中...)現在還在念碩士班的學弟,忍著傷痛把事情來龍去脈講了一次。 原來,前天晚上一位17歲的莊姓少年晚上到湖口鄉與執意分手的女友談判,莊姓少年一時氣憤,用腳踹女友鄰居停在家門前的轎車,車子警報器大響,徐姓車主出門察看,雙方吵了起來。 莊姓少年叫來近20名青少年助陣,持棍棒砸車,徐姓車主與父親想制止,卻遭圍毆,我學弟的妹夫小增從屋內出來幫忙,結果父子三人都被打傷,小增傷勢最嚴重,腦死延到次日死亡。這則新聞,我昨天才剛從報上看到,卻不以為意,那時報上還只是說「被害者重傷急救中。」沒想到,這個被害人竟與我有關。 我呼了好大一口氣,沒想到這種社會案件會發生在我周遭。因為這不是我轄區,所以我把主跑該轄區的記者和本報特派員的電話給了阿能,要阿能有需要時可以打電話給他們。我不要偏袒任何一方,只要還原事實真相,釐清是非。 讓我很尷尬的是,阿能所指責的「警方」,那個轄區的主管是之前很幫我的朋友,我們過去在新聞上配合的很好。他對我而言,已經不是一個派出所的所長,而是「朋友」,當他要離開我的轄區到別的轄區服務時,我還難過不捨了好久。沒想到,我們卻要在這樣的節骨眼上遇見。 我望著手機電話簿,還是決定打電話給他,「喂!老大,還在睡喔?」「吼!我才剛值完班,你還真會挑時間!幹麻啦?不要約我吃早餐喔!我現在只想睡覺。」「有件事我要問你,你老實跟我講。」 我把事情經過講了一遍,對方無奈的說「事情發生當天我休假,隔天上班才知道這件事,我們已經盡快和全力在處理這件事了。」接著,我們沉默了很久。他開口「你打電話來的目的,是你要處理這條新聞嗎?」 我很掙扎,這條新聞可能會害他丟掉主管職務,嚴重的話還會被記過懲處。可是,我沒有選擇的權力。「我不會寫,因為這不是我轄區。更何況,新聞已經見報了。我打電話的目的是要告知你,我希望你努力把兇手繩之於法。」 然後,我們假裝沒事的把電話掛斷。這時,才不過是早上6時不到,我卻無法再入眠。 接著,我不再過問此事。不想把個人情感涉入到新聞裡,兩邊我都認識,感情都很好,我真的不想去處理這樣的新聞。為了不讓處理這條新聞的同事有壓力或先入為主的觀念,我沒有告訴處理的同事我跟當事人和警方的關係,只希望他們在沒有包袱下,公正客觀的去處理這條新聞。 很可惜,我的願望沒有實現。事情發展發生了案外案。 才26歲的小增,身後留下結褵7年的妻子和2名分別6歲、4歲的女兒。徐家認為警方未做詳盡的證物保存與蒐證;逮捕莊姓等6名青少年後,又因逾法定的24小時才移送,院檢只得讓6名嫌犯交保或責付。家屬擔心這群青少年會到家尋仇或報復。這件事,因為承辦此案的檢察官對此震怒,我主跑司法的同事知道了,要求我配合採訪。我負責喪家,另兩名同事負責司法、警方說法。 我到了喪家,盡量不涉入私人情緒,詳細問明了事情經過,及家屬對警方的控訴,再比對警方的資料,過濾掉喪家對警方一些情緒化的字眼,盡可能的讓事情單純呈現。因為警方不是我負責採訪,因此過程中我並未打給這位所長。但我內心仍很難受,我知道我在做對的事,可是我還是很難過。當晚,失眠到天明。 隔天,新聞見報了。新聞被切割成兩條,一是主新聞,一是家屬專訪,雖然在新聞呈現上沒什麼太大缺點,但因新聞版面比例的問題,很容易讓人以為警方無能。而我原本以為會比例相同警方和家屬相對說法,竟出現一比十的懸殊差距。 我到偵查隊去,警察看到我都問我「你很恨他喔?把他寫成這樣?」到了派出所,原來擔任這位所長下屬的警察們也紛紛問「你不是跟他滿好的,為什麼感覺要把他毀掉一樣?」後來,我又輾轉得知,這位所長看到新聞後,覺得我沒有幫他說話,(事實上,採訪他也不是我所負責的。),而說了一句「不如不相識。」其他被漏了這條新聞的同業則喜滋滋的到處說「哼,看吧,念茲都亂寫新聞,以後你們有新聞不要跟他講。」 其實,整件事都不是我主導的。不是我轄區,不是我路線,我從頭到尾都是在配合的角度。怎麼到了最後,好像是我主導一切?我打電話給這位所長,他的電話響了一天,就是不願意接起。 很久很久已後,大概在我打了30多通電話以後吧,他終於受不了接起電話。「... (不講話)」「聽說你不想理我了喔?(故作輕鬆掩飾不安)」「唉!你新聞寫成這樣,都沒問我們,你要我怎麼辦?」我花了很多時間跟他解釋,他才稍稍釋懷。 只是,從這件事發生後到現在,我已經好久好久沒接到他的電話「喂!什麼時候來找我呀?我泡茶給你喝!」 我希望,這是因為他很忙很忙,而不是因為其他原因。我沒有後悔過處理這條新聞,這是我的職責,長官交待了,我也不會逃避。在處理這條新聞時,我不是這個所長的朋友,我也不是阿能的學姊,我只是「聯合報的記者」,如此而已。 只是,我還是很期待,有一天能接到他的電話,我一定會立刻答應「好呀!好呀!我馬上過去!」 我的朋友,祝你一切順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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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工作職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