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有九二共識以來, 這是台灣政治人物對兩岸關係的現狀, 所作最精準, 最正確的描述. 

兩岸的現狀, 是內戰尚未結束狀態, 雖然它早已停火了很久很久. 但因此而形成的, 一國之內兩府並存的現象, 不就是事實現狀嗎? 只不過, 此一事實現狀, 還未經兩岸政治談判, 簽訂和平協議, 給予正式確認. 所以, 這個提法也只停留在”倡議”階段.

不過它確實是個很有說服力的論述, 值得更多討論. 一國兩府既已聲明兩岸同屬整個中國, 故並不抵觸中共堅持的兩岸同屬一中的一中原則. 同時, 亦未抵觸我方堅持的各表. 因我方仍可表成兩府中的一府.而這個府, 是一個帶有憲政法統身分的府, 即中華民國. 張教授”兩岸互為憲政分治政府”的用語, 就是要為中華民國的繼續存在, 預留空間. 即是說, 兩岸各有其憲政法統, 有其國號國歌國旗憲法等等. 兩個法統的職權各自獨立互不相涉. 各表仍允許表成其中一個法統即中華民國法統. 

甚至, 它也符合一國兩制的定義. 兩府各自實施不同政經制度, 不正是一國兩制的台灣版嗎? 雖然台灣口口聲聲不接受一國兩制. 在一國兩府的安排下, 仍舊容許各表, 就讓中共也表成一國兩制台灣版也無所謂吧. 

一國兩府的表述方式, 將兩岸政治關係定位為"形式上主權統一, 實質上政權分立". 大陸很想要統一, 那就給它形式統一. 台灣很想獨立, 就讓它享受實質獨立. 這也是兩岸各自所能容忍之最後底線. 

重點在於, 兩府同為政權位階, 在一中屋頂之下,可以實現地位相等, 可以進行對等談判. 既然地位相等, 就不存在誰中央誰地方關係, 更不可能有所謂台灣特區. 中共若要求訂個台灣基本法之類, 必遭嚴拒. 反之, 以中華民國或中華人民共和國作為屋頂, 兩岸必無法談. 能夠走到這一步, 對我方來說, 算是進階了. 

中共亦未吃虧. 因為對它來說, 作為國家也好, 作為政權也好, 都沒有差. 反正中國的代表權在它手裡的這個事實, 不會因此而改變. 況且, 它本來就是政權位階, 它從沒說過中華人民共和國是主權獨立國家, 只有說中華人民共和國代表中國. 所以, 一國兩府的表述方式對它而言是可以接受的. 若未正面否決, 即可進一步商談. 中共過去以來一直口口聲聲宣示者, 皆係反對兩個中國, 一中一台, 或台灣獨立. 卻從未反對一國兩府. 一國兩府之下, 由於”名義上”仍舊承認一中, 與中共談判僅限政權分治層次, 它未必會拒絶. 這正好測試中共解決兩岸問題之誠意, 以及其能接受政治安排之底線. 比起那些獨立救台灣的方案, 同中共談主權分割, 那就更難上加難了. 

一國兩府與美日西方大國主流奉行之一個中國政策亦不相違. 因無論兩府三府, 仍係一國. 美日等西方大國與中共有建交者, 均只承認中共代表中國, 不支持兩個中國, 一中一台, 及台灣獨立, 卻未表示不支持一國兩府. 因為即使兩府, 也僅有其中一府被建交國承認. 例如, 美國與中國建交, 只承認北京政府代表中國. 巴拉圭同中國建交, 則只承認台北政府代表中國. 對於兩岸問題之解決, 只要能產生雙方均能接受之方案, 西方大國其實都樂觀其成. 

反而是我方, 一直強調中華民國是主權獨立國家. 企圖從政權位階, 升格到等同於國家主體. 如此反將自身逼進死巷, 令兩岸間談判成為不可能. 

如果中共也認可這個倡議, 也認同”兩岸同屬整個中國, 互為憲政分治政府”的這個描述, 不就一中同表了嗎?不就兩岸關係進階了嗎? 

然而, 令人擔憂的是, 以本土派為主流勢力的藍軍內部, 對各表以外的任何提法, 皆採嚴拒態度. 柱柱姐一中同表的前車之鑑, 猶歷歷在目. 即使是進階版的一中定義, 本土派必傾全力加以撲滅. 理由是一中同表等於沒有各表的空間了. 

本土派的如意算盤, 是藉由各表所給的空間, 先把一中表成中華民國. 這沒問題. 然後, 就慢慢把中華民國是主權獨立國家的說法煮到開煮到滾. 這個說法, 也為它賺到了不少選票. 尤其那些認為台灣已實質獨立的中間選民, 在台灣無法正式獨立的情況之下, 退而求其次擁抱主權獨立的中華民國也可以接受. 另一方面, 又對老正藍解釋, 主權獨立的中華民國領土涵蓋中國大陸但實際統治範圍目前僅限台澎金馬. 這個說法也沒錯啊. 但請注意, 這裡已經偷偷完成概念轉換了. 問題出在: 中華民國領土涵蓋大陸這一說法, 是有問題的. 正確的說法應該是: 中華民國是中國合法政府(代表), 它的領土涵蓋大陸與台灣. 所以, 是中國領土涵蓋大陸, 非中華民國. 老正藍同在拒共抗共的大前提之下, 些微差異就沒計較了(或者沒有察覺), 就接受了中華民國是主權獨立國家的這個說法. 

OK, 上面講的都是枝節, 無關宏旨. 問題出在下面: 講完中華民國是主權獨立國家後, 就開始策略性地淡化一中的前提. 要知道, 當初之可以各表, 係以承認兩岸同屬一中為前提. 承認了一中, 才有各表可講. 沒有一中, 何來各表?但最近幾年, 本土派已開始不講一中, 單講各表. 強調各表, 淡化一中. 企圖跳過一中, 不講兩岸同屬一中, 只講中華民國, 而且是主權獨立的中華民國. 它的意圖就很明顯了: 就是企圖以淡化一中為手段, 藉由中共對各表只眼開只眼閉的態度, 久而久之, 期待形成兩岸實質國與國關係的這一暗渡陳倉. 本土派打從心裡, 就是希望台灣能夠和平獨立, 只是以掛著中華民國舊招牌的方式. 打從心裡壓根兒不想承認兩岸同屬一中, 無奈現階段, 權衡利害得失, 暫且維持著這個主張. 但策略上則盡量少講, 盡可能不講, 避而不答, 打死不講. 本土派台面人物, 有那一位曾明明白白承認兩岸同屬一中的?沒有. 有的只是口號式的重複堅持九二共識一中各表.而對一中的核心內容, 即兩岸同屬一中的這個主權事實, 則避而不談, 跳過了. 甚至有藍軍成員, 散播”一中若非指中華民國就沒有一中.要承認一中的話, 就只能是中華民國”等論調, 且獲不少支持. 可見, 本土派要的其實就不是一中, 而是”主權獨立的中華民國”. 

也正因如此, 中共自始至終不曾明白承認各表. 要是正式開了張收據, 你往那邊移動, 離國與國關係僅一步之遙, 不就危險了嗎?萬一政黨輪替, 民進黨上台, 從不承認一中的這個團伙, 拿著各表這把尚方寶劍, 真不知會弄出甚麼把戲. 所以, 中共未承認各表, 有其實際顧慮. 

回到本土派, 若然一中同表, 無論是個甚麼表法, 各表的空間都不會有了. 上面的計謀就更無從施展, 不是嗎? 這種心態, 同獨派死不承認一中同出一轍, 因為承認一中台獨就不可能了. 同理, 承認同表則中華民國”和平演變”也不可能了, 不是嗎? 雖然依照”兩岸互為憲政分治政府”的說法, 仍可以各表成中華民國, 但這個中華民國, 已經”降格”為憲政法統的中華民國, 而非”主權獨立”的中華民國. 

所以, 本土派對一國兩府的倡議, 就是冷處理. 此一提案出台後, 波濤未起. 藍軍內部幾乎無人呼應, 更無人接龍. 藍色媒體亦未特意炒熱, 或給予較大篇幅. 連最藍的節目主持人也仍停留在”中華民國係主權獨立國家”的錯誤認知裡. 網路討論熱度亦欲振乏力. 它是被故意忽略了. 好貨也要遇得貨識人哪. 張教授如欲傳播好聲音, 大概只能靠自已了. 

過去有關一國兩府的論述, 網路有少數文章. 但都討論不夠徹底, 主要是未明確界定兩府關係. 其實一國兩府不算甚麼新發明, 它僅僅是將兩岸關係的現狀說得更明白更清楚而已. 首先, 如果鄉親們仍然願意承認兩岸同屬一國, 台灣尚未法理上獨立, 則兩岸間兩府並存不早已是存在的事實嗎?兩岸的分治, 係內戰造成結果. 由於內戰, 新政府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成立時, 僅取代舊政府在大陸的政權. 舊政府中華民國政府的憲政法統亦未完全終結, 而於台澎金馬地區繼續賡存. 於是, 兩個政府同時存在於一個國家之內, 互不相涉, 或說互不能併兼對方. 此一狀態持續六七十年, 不也就是一國兩府嗎? 

此一論點, 台灣內部一定有人不同意. 說兩岸互不相涉這麼久, 各自獨立行使政府職權, 也各自獨立對外建立關係. 從任何標準看都符合國家的定義, 所以根本就是兩國. 這話說得很有道理, 現實情況亦正如此, 也符合年輕一代對”國家”的主觀認知. 但這只不過是無心的錯覺. 因為許多人並未認清, 兩岸分治非源自主權的分割, 而是內戰尚未結束所形成的長期僵持對峙狀態. 既係內戰且未正式結束, 則雙方仍共處一國之內之理甚明. 目前法理上, 台灣尚未獨立分離, 無論從中國主權角度或中華民國政府治權角度, 它都還沒有分離. 儘管外觀與獨立國家幾乎無異, 還不可以說成兩國. 當然它也可以正式獨立, 技術上並無問題. 但顯然此一期望不切實際. 甚至有人會建議來個兩岸談判結束內戰, 從此兩邊兩國, 各不相干. 然而, 此類提議必不會被大陸接受. 

兩岸分治源於內戰, 內戰的結果造成一個國家之內, 出現兩個獨立運作的政府, 而非國家. 客觀上兩府確可以演變成兩國, 若能獲得各方勢力支持的話, 台灣和平獨立成為正常國家, 會是好事. 絕大多數台灣居民無論藍綠白都會舉手贊成. 問題是只要中共存在一日, 它就一日不可能發生. 即使中共下台了, 它的後繼者亦未必同意. 單方面走那最後一步, 後果難料. 美國的態度更是關鍵, 中共的打壓叫囂文攻武嚇等尚屬其次. 此點許多人講過, 也不必再贅述. 既然現今態勢下台獨這步棋不能走, 只能, 亦唯一可能, 是回到一國架構裡頭去找出路, 與大陸交涉談判. 屆時, 一國兩府這個誰都無法否認的事實, 就必然成為談判的基礎. 而且還要加碼, 要求大陸承認兩府政治地位相等, 否則免談. 唯有地位相等, 才不會有誰大誰小, 誰高誰低, 誰中央誰地方, 誰矮化誰的問題, 你我一樣大, 雙方公平. 中共為求國家主權完整, 為求台灣不得獨立, 當必細加衡量. 若不讓步, 則一切回到原點, 台灣無損, 了不起繼續目前之現狀. 若肯讓步, 對台灣言則係大利多. 

中共對一國兩府的態度又如何?回想70年代美中建交談判過程, 美國為了能夠同時與兩岸維持官方關係, 首先提出一國兩府的概念. 相關論述亦見諸上海公報內文. 不過當時中共正處於後文革威權政治狀態, 對台灣問題, 除了一國兩制, 其它方案均予排除. 尤其老美的獻計, 不就是外國勢力企圖繼續干涉中國內政嗎?對當年民族主義高漲之中國大陸, 更不可輕易同意. 90年代初, 李登輝曾再度對大陸抛出一國兩府, 為當時軍系鷹派出身之中共國家主席楊尚昆所否決, 理由係此舉將導致變相之兩國兩府. 到了2000年左右, 連戰在國民黨第一次失去政權後再次提出一國兩府, 時值中共領導人江澤民任期末胡錦濤任期初, 這一次, 北京未再正面否決或作出評價, 其反應僅係機械式地重複其三段式之一個中國原則. 可見中共之態度, 亦有可能隨時勢修正, 以往反對的, 將來未必不接受. 當然它的變通亦有其底線, 無論如何中共絕不會接受任何台灣獨立之方案. 可惜當年兩岸未有就此進一步對話, 主要原因係時值扁朝兩國論最夯高點, 綠色政權本能地否決一切帶有一中含義之論述, 連戰倡議一國兩府之胎死腹中, 亦可以理解. 

於是, 又沉寂了將近十年. 2010再度有人提出一國兩府. 這次, 倡議者係北京清華大學教授楚樹龍. 初期並未引起太多關注. 研判北京擔憂兩府會演變成兩國, 故未進一步表態. 逼得該教授事後否認曾有此發言. 台灣方面, 馬英九起先持開放態度, 曾說一國兩府可以研究. 但不知何故, 研究一陣子就消聲匿跡, 無人再度提及. 恐怕是藍營本土派, 及綠營台派均認為此議將使中華民國”降格”為府, 故亦予封殺. 且馬為人, 最忌憚被人指附和中共說法. 但總的說, 2010年後的時空環境, 與以往已大不相同. 大陸面對兩岸問題之心態及手段, 亦出現更大彈性. 兩岸經歷馬英九執政八年之交流發展, 已形成有史以來最佳之和解互信氣氛. 在此紛圍下, 一國兩府之再度提出, 此其時也. 但論述應更完整, 務使藍綠各方均能明瞭, 台灣既有權益在這其中並未受損. 雖然中共的一個中國原則及不能容忍台獨之底線仍在, 然此一空間已足夠讓多種方案端上台面, 供兩岸政府研究, 對話, 交流, 談判, 最終達成雙方均能接受之具體安排. 若一味堅持主權獨立的中華民國, 或主權獨立的台灣, 無可退讓, 則萬事難談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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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01月08日 04:09 旺報 記者林永富／台北報導

台灣大學政治系教授、孫文學校總校長張亞中，7日宣布投入國民黨2020年總統初選。他主張結束兩岸目前的敵對狀態，以「兩岸兄弟一家親」的定位，即「兩岸同屬整個中國，互為憲政分治政府」的「分治不分裂」立場，與北京簽署「兩岸和平協定」，為兩岸確定和平發展框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