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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1/27 22:59:07瀏覽1145|回應0|推薦15 | |
一九八六年九月,結束台南官田營區一個月的新兵訓練後,軍用大卡車把我們這批惴惴不安的大頭兵,載進了空軍四四三聯隊大門。 那是個陽光普照的上午時光,湛藍的天空下,聯隊裡的官兵,三三兩兩穿著整齊的空軍淺藍襯衣,深藍長褲,頭戴藍色帆船帽,在營區裡漫步。藍色的世界,沒有新訓中心的黑色恐懼,和令人神經緊繃的操演陣式,一車大頭兵全鬆了口氣。 巨大的戰機吼聲,不時從天空,或從機場跑道傳來,我們全豎起耳朵,或抬頭張望,活生生「死老百姓」模樣。 吃過中飯,我們這梯新兵一個個被編配下單位。我被分配到一個飛行中隊的行政室,一個喚王聰喜的老兵帶我去見行政長。到行政室去,我們得騎腳踏車穿過停機坪, 過一個衛哨所,往後幾個月,這段路我熟悉得摸黑不打手電筒都不會迷路,就是警衛旅的偶爾愛找麻煩,明知來人是誰,硬是要你背口訣。 其實這也怪不得,過了中隊行政室,再往裡頭騎個幾十分鐘腳踏車,可就是佈滿機堡、防空砲的軍事重地了。 同樣在空軍基地當兵,可只有少數人能夠近距離接觸戰機─飛飛機的,修飛機的,加上戍守機堡的警衛旅阿兵哥。我何其有幸,分發到行政室,除了送公文一類的瑣事,每隔兩天,就要去清掃機堡裡的待命室,換句話說,我會有很多近距離看飛機的機會。 輪我清理待命室那天,上午八點,我就會騎著腳踏車啟程。我會騎過機場最南端,右方是跑道尾端,左方是農田或果園,田裡的阿伯仔三不五時還會仰頭打招呼。南台灣的天氣,總是晴天居多,湛藍的天,一望無際的跑道,心情不由得也舒坦了,若不是身上那套軍服、不時飛掠過我的頭頂,準備降落的軍機,或一路應答的口訣,任誰也會把保家衛國的重責大任忘到九宵雲外去。 過了防砲營陣地,是另一條跑道,幾個長滿青草的機堡,散佈在跑道側邊。拐進機堡,F-5E這龐然大物便現身了。這是款纏鬥力一流的防禦性戰機,鯊魚鼻一般的機鼻,刀字型方向舵,迷彩或灰色塗妝,左右翼下通常各掛載兩枚小牛飛彈。 頭一次這麼貼近她仰望她的時候,我簡直呆若木雞了。那種興奮,有點像是一個你愛慕許久的女子,不等你的召喚,便靜靜地擺弄出撩人的姿勢,在床上躺著,沈睡著,等待你伸手去撫摸。可惜機堡不是一張浪漫的床,正當我果真伸出手,要去撫摸她的時候,守衛她的警衛旅士兵急促地嚴峻地近呼嘶吼地制止聲,從機堡另一端響起。 「喂喂喂!菜鳥仔!你是不怕關禁閉嗎?你想關,就去摸啊!」這麼多年了,我已經記不起他喊的話,但他的確堅定地傳達了不可以褻瀆她的訊息。 待命室在機堡這座大掩體右側,裡頭除開放了一套上好的音響外,還有大螢幕電視機、沙發、茶几等。再往裡頭去,是擺了幾張上下鋪雙人床的寢室,以及設備不錯的浴室和廁所。到聯隊報到後幾個星期,待命室總是空無一人,我可以一邊用那套音響聽自己帶去的Supertramp的藝術搖滾樂,一邊打掃。當兵的日子窮極無聊,我成天都期待到待命室去,王聰喜要我代他的班,我都說「學長,不必還了」。 但是這天,我懷了張散步假時在台南市區買來的唱片,照例悠閒地踩著腳踏車去機堡幹活兒,一開門,呃!有人,還都是穿著橘黃色飛行制服的飛官。飛官們有人翹著二郎腿,坐在沙發上閉目沈思,有人直盯著電視播的影集,還有人放了我那張忘了帶走的Supertramp專輯〞Crime of the century〞,搖著頭,晃著腦。 我趕緊舉右手行禮,找了個離門口最近的飛官,結結巴巴說:「報告長官,我……來掃地。」他叫張文碩,是個長相斯文的上尉飛官。張文碩要我趕緊把寢室清理一下,別吵著正在睡覺的其他飛行員。(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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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