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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7/18 07:33:45瀏覽409|回應0|推薦2 | |
車載老媽、妻子和兩位妹妹到台北,參加三姊大女兒結婚的男方喜宴,加上甥女的三位姑姑,共九人是女方僅有的親友。 「怎會捨得?都是心頭肉!」母親語氣平淡,眼眶卻泛著淚光,溼潤隨著魚尾紋漫衍。 我也確實能感受老媽的不捨,向來就存在,早成了她身體結構的一部分。她總是背著父親化不捨為笑臉和敞開的母懷,接納虔誠信仰一貫道而被父親鄙視的大姊、二姊,給他們單身在外生活的毅力;總是握著命運多舛而被父親視為不祥的三姊的手,給予堅忍度日的勇氣。 尤其是三姊,入學前到了養父母家當童養媳,得洗全家人的衣服,燒全家人吃的飯,站在小凳子上舞弄那口與身高相等的灶頭。長大後,小學沒畢業,個子又瘦小,養父母家的兒子沒看上眼,只得嫁人。嫁得老公,生養了二女一男,卻因從小營養不良,乾癟枯瘦,被老公嫌棄而仳離,獨力肩挑撫養子女的重擔。 如今大女兒結婚,人生責任完成了三分之一。 「我們能做的,就是支持她,讓她在別人面前覺得娘家還有人。」母親說著 「你是舅舅,是女方親友中最大的,宴席上可以坐大位的人。」 我當然不是因為可以坐大位而來,也不是因對三姊的遭遇故作暫時的同情而來,是體會了老媽那種被割去部分心頭肉,即使傷口早已復原,卻仍隱隱作痛的母性;以及樂見老媽、三姊從物質貧乏又傳統保守的民國五0年代,女性沒有自主地位,凡事一任安排的困境熬過來,見兒孫們能建立自己幸福家庭所流露出來的喜悅。 或許所有的兒女,在老媽的心中,因為都曾有十個月的骨血相依、臍帶相連、生死一體的時期,更有嬰幼兒相當長日子的相濡以沫,所以不論是男是女,個個都是自己肉身的化成;不因時空的隔閡而有任何陌生,一旦耳聞子女有事,即使小悲小喜,也在心頭震盪不已。 當大姊工作沒有著落,小生意常以虧損收場,或摔了機車弄得一身皮肉傷,父親知道後每有責難的表情,而老媽總是眉頭深鎖,擔心這個掛心那個,或者偷偷塞些錢;最讓老媽操持的,是在外獨居的大姊,老來該怎麼辦?自從甚疼二姊的養父過世後,二姊早已和養母家甚少往來,一個人住在桃園;雖然也是一個人,但個性活潑,比較有嘴皮,對於父親揶揄她的信仰,她大多能適當地反唇相稽;父親見她嬉皮笑臉,也就無法板起臉孔來;但老媽同樣煩惱二姊的晚景。四妹國中畢業到基隆依親,學習美髮;結婚後育有一子,因先生躁鬱症不願接受治療,喜怒無常,而在兒子讀高中時離婚;那陣子老媽滿滿的心事都寫在臉上;所幸四妹有一技之長,在老家附近租屋,從事美髮工作,經濟上能獨立照養兒子,兒子也爭氣地成為警察專校學生。我和五妹有美滿的家庭,最小的弟弟有高薪,比較不被老媽擔心。還是三姊,在老媽心中認為最可憐,不但從小沒人疼,大了遇人不淑,又沒受什麼教育,無法改善個性和環境帶來的困境。 老媽對於兒女,在身邊的能隨時看在眼裡;對於偶然回來的大姊、二姊、三姊,卻時常在心上嘴裡叨唸著她們的將來。可見不論男女,不論親手養大或送養的,不論遠近,各是老媽心頭上的一塊肉。 即使老媽知道兒孫自有兒孫福,也知道人生難免頓挫,但每個兒女都是自己的血肉化成,他們人生中的頓挫也就如同是自己在領受一般。不僅如此,那些屬於時代和傳統所產生的悲苦,也被老媽看作是自己的罪疚;因此,她內心所承受的,自然比別人來得多。平凡的老媽沒讀過書,不認識什麼古聖先賢說的道理,而自苦如此,除了以「兒女的生命,一直都是母親的生命」作註腳外,實在找不到別的詮解了。 當大家都認為甥女訂婚時已經送過紅包,而參加男方主辦的喜宴,做為女方親友不必再送紅包時,老媽還是偷偷地在角落塞了一個給外孫女。被我們瞧見了,老媽板起臉孔說: 「芳瑜只有我這個做阿嬤的,怎可以不包?」 我們沒有再說什麼,因為老媽不只將代表生命的心頭肉,給了下一代,也給了下下一代。(200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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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