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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09/28 12:29:28瀏覽172|回應0|推薦3 | |
每天的門診流量像是不斷捲起的層浪,病苦的人潮在極狹礙的空間衝激著。黃昏裡的人兒像知歸的倦鳥,溜離熱呼呼了一天的都市叢林,留下有如退了潮的門診大廳,空出了幾分的寧靜與清鮮。 「請問,我的驗尿報告好了麼?」一位在綠色候診椅上坐得不怎麼安穩的老人在櫃台前沙啞地問著。 「你的尿液檢驗不是急件,報告已經歸回到病歷室了。」淑菁翻了翻報告欄回著說。「噢…」老人似乎若有所失。 「歐吉桑,你呷你的掛號證拿出來,我來呷你查看嘜!」淑菁接過老人的掛號證,在鍵盤上輸入病歷號碼。 「歐吉桑,你的尿有一點出血!」「噢…」 下午門診,老人來到抽血櫃臺問他右下腹疼痛要掛哪個門診,我建議他掛內科或泌尿科看看。傍晚下了班,他又回到抽血櫃臺前徘徊著。 「歐吉桑,你門診看好了?」「是啊,剛剛打完止痛針,還擱會痛。」 「沒人陪你來喔?」淑菁問著老人。 「沒啦!阮後生被派到國外,厝內賸我一箇老伙仔。」也許又是個現代社會的孤巢老人! 「歐吉桑,您平常時做啥米?」「教人畫圖啦!」 「阮這位學長嘛也會畫畫,寫毛筆字哦!」淑菁向老人推銷著我這個被醫療認證評鑑業務,搾擠得成天勞倦著一張臉,已經有點錯亂了方向與價值的傢伙?書畫,早已成了記憶裡的灰燼!只留下岔了毛的老筆與蒙了幾層歲月殘塵的石硯! 淑菁與老人的對話,似乎撩起他在內心深藏的藝術火花,本來的病容抹上一層意氣風發的光彩。老人趕忙地從泛黃的舊背袋拿出一張已經過了期的畫展邀請卡遞到我手上。 我翻開內頁,上頭有他的簡歷,以及畫作樣本,才知道他是個鄉土老畫家。 老人用他老繭的手指,撥點著邀請卡封面上那一幅「花」的油畫作品,向我解讀著畫裡傳達的內涵:「插在花瓶的這七蕊花,代表著一個厝內面的兄弟姊妹要和平共處,相親相愛,厝內卡會和樂。七,是四方上下加上中央,代表圓圓滿滿的意思!」 「咱學畫圖要有理念,要有內涵。學藝術不是要去跟人家求名、求利,要有風骨!今麼的藝術攏嘛呷政治牽逗陣!雖然在少年時陣,我去過日本讀美術學校,可是回台灣後,我有我的原則,我的作品絕對不會拿到日本展覽。咱要有自己的民族意識在…」 「咱台灣的評審,比不上日本人公平、公正,平平是同學校出身的,攏會交頭接耳,派系分呷真厲害…」「藝術本身是無價的。若是大總統、大董事長拿錢來買畫,我是不賣的…」老畫家似乎在孤寂裡找到一個窗口,將像盛了藝術家一生色彩的洗筆袋,一股腦兒地傾瀉出來… 惦著老畫家孤寂的畫卡,心裡頭環視著這個充滿著重濁與扭曲的現代醫療生態,讓我記起佛經上有個覺林菩薩說過的一句詩偈:「心如工畫師,能畫諸世間」-「生命如畫!世間一切生相皆由心生。你眼中所見的世界就像一幅立體的畫,每個人都在作畫過程參與了一手。畫中的每樣色彩,每根線條全都是在心靈中先勾勒畫好了,才顯現於外的。 你就是你自己的活生生的畫像!你可以用充滿狹窄的自我與陰鬱的重濁油彩,也可以選擇自由明亮的水墨,創作出你這一生多度空間的生命彩畫,是擁擠破損的,或是清靈廓朗的…」 那天的夜夢朦朧裡,我幻化成老畫家,佇立在淡水河邊,望著還透著濕意,與天際連成一片的雪白畫布,我重拾畫筆地輕抹過一道漸漸渲了開來的色彩,在沉睡的夢色殷漫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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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心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