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辦「年貨」，在農曆歲末是必然的一個傳統。人潮在每條年貨大街裡磨肩擦踵地，挨著店家逐戶採買著。醫院過了臘八以後，似乎總覺得有止歇不息的門診流量，除了是天寒雜病叢生之外，趕在年前逐家看診多辦些醫藥「年貨」，也形成了一種習慣。

在趕辦門診「年貨」的人潮堆裡，我在印著瓦當紋的春聯紅紙，生澀地滑過經年未沾的墨痕，寫著「院後福犬福後院，堂前春燕春前堂」，這副幾天前詩興乍起順應著狗年來臨的迴文楹對。

這是醫院趕在除夕前一週所舉辦的「揮毫贈春聯」活動，除了請了幾位書法學會的「名家」之外，讓我這個「半仙」也濫竽充數其中！在現場即興揮灑的楹聯中，讓大家找尋漸漸流失的「年味」。

「塵累猛醒驚歲至」，我把一年來的感慨，躍上紅紅的春紙！醫院評鑑、實驗室認證冗煩的業務，老累地雖然不至於「白髮搔更短」，但也去之不遠！認證工作告一段落，驚覺月曆已經破舊地到了盡頭！

每個生命都隨著月曆的陳舊倏幻不停！

「今麼，腳攏昧走囉！」在歲末的門診，糖尿病老病人，坐著輪椅側靠了過來，無奈地道著老病的殘蝕。在悄悄走失的日子，幾個印象中還能緩步而行的老病人，不知幾時都得依輪椅代步！腎臟移植多年的老病人，最近也看他開始蒼白、水腫著一張臉！

翻開掛著腰際PHS催促的「危險值通報簡訊」，多少個病人的生命，每天在實驗室界定的危機值的那一線上輪轉、徘徊著！

「金雞報喜瑤池去，玉犬銜福人間來」，我披懸著等候著墨乾的對聯，正訴說著又是一個生肖的輪換。我們每年總會去細數著生肖紀年的吉凶，而我們每個生命也總在「生肖輪轉」過程中，不停地倏幻著！

東方傳統文化處處蘊含著充滿妙趣的生命IQ與EQ，生肖文化與書道藝術都是如此！生肖紀年，之所以稱作「生肖」，其實是在傳達生命循環象徵性的生命學；從兔年走到雞年，象徵著生命通過身心、感官、接觸、感受、愛惜、攝取、擁有，到最後的生與死，再重回到象徵著「無明」的老鼠，進行另一次的循環。

在屏氣凝神間，寫著條條幅幅的春聯，讓我回想以前讀寫弘一大師法書與張猛龍碑文的書法三昧，人生如筆墨，「筆藏鋒，墨細磨」，生命EQ不也正是戒鋒芒，磨意志！

「心水漸澄月正明」，面對著屬於醫療行政管理有增無減的塵累，新的一年我對自己寫下期許，不要讓這些帶著功利色彩的塵累耗掉太多的時光價值，希望讓自己的生命在墨香間，找尋失落的安閒與定意。

短短兩小時的「揮毫贈春聯」活動，在筆墨飛舞間飛逝而過。我的一位年紀四十出頭的中風老病人，瘸著不方便的手腳，結巴地喊喚著正在補幾幅不慎流墨橫批的我，像小孩般賴著陪在身邊的老婆，似乎想請我在「贈春聯」向隅的他，寫上一幅對聯。

一旁清理會場的公關們，瞧著幾個圍在桌旁看著我補寫對聯，久久不肯離去的門診病人，起鬨地說著：「乾脆我們請組長下午開個求字特別門診吧！」

一時之間，我舉著蘸墨的大筆掩然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