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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真年代裡的純真人情
2013/04/17 21:40:01瀏覽685|回應0|推薦2

我當年能夠來到北京的中央音樂學院讀書,竟是因為在一個關鍵環節上,得到了一個和我一樣的外地考生的幫助!這個外地考生就是我後來的同班同學王次炤,20多年後,他成為中央音樂學院的現任院長。

最深沉的期盼

1978年5月,中央音樂學院和上海音樂學院在上海聯合招生。我腳蹬一雙塑料涼鞋,手提一隻尼龍網兜,懷揣幾個茶葉蛋,肩背一架手風琴,從家鄉江蘇泰興來到上海,參加了上海音樂學院作曲系和中央音樂學院音樂學系的考試。

圖/戴曉明

至今我還清晰地記得,在上海音樂學院辦理報名手續時,我看見一個登記名冊的女老師,頓時被她的風采迷住了。於是我心裡充滿了對上流社會的神往。我暗自狠狠掐自己,一定要考上!

可是上海音樂學院讓我名落孫山,中央音樂學院音樂學系的複試名單榜要過好幾天才公布。我雖然有一種「不到黃河心不死」的心態,但老待在上海乾等也不是個事兒,所以我決定先回泰興老家去等。走之前,我囑咐親戚:「到了發榜日,請幫我到上海音樂學院去看榜,如果有我的名字,趕緊給我拍個電報!我好趕來複試。」

囑咐了親戚,我總感覺到不夠放心。但我在上海就這麼一位親戚,還能拜託誰?想來想去,我想到了在考場上剛剛認識兩天的一個考友—王次炤。

次炤是來自杭州的考生,經歷了上山下鄉的考驗,經歷了青春虛度的折磨,終於趕上了恢復高考的時機。當時的他已經29歲,屬於恢復高考後「老三屆」中最老的一屆。

我和次炤在考場一見如故,談得很投機。從他看我的眼神中我知道,這是一個值得信賴的朋友。於是,就在匆匆離開上海的時候,我委託他,請他如果看到我的名字,給我發個電報。

我是多麼希望自己能夠獲得複試資格並被錄取啊!所以,這個對次炤兄的委託,凝聚著我對自己命運最深沉的期盼。

比我年長7歲的次炤兄,毫無疑問肯定比我更希望獲得複試的資格。中央音樂學院音樂學系那次在全國範圍內只招10個考生,考生之間競爭之慘烈不言而喻。我和次炤既是考友,其實也是競爭者。但我好像根本沒有想到這一點,只是懷著對次炤完全的信賴,離開了上海。

及時的電報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複試名單發榜那天是我的生日。早晨起來,我就開始等電報,等待命運的宣判。但等到中午,電報還沒有來。我甚至走到了郵電局裡面去等,以防郵差送錯地方。但等到下午將近2點時,還是沒有任何消息。

回到家中,爸爸媽媽也在那裡守株待兔,而且已經知道「兔子」即使沒有被別人攔截,至少也已遲到。當時的我也沒有完全絕望,因為緊接著便是提前招生的藝術院校考試,7月還有全國普通高校招考,我還有機會!

在下午4點多鐘的時候,門外響起了決定命運的敲門聲—來自中央音樂學院的複試通知終於到達了!隨著街坊鄰居的喧嚷聲,爸爸、媽媽和我的眼睛立即亮了。

我的興奮就不用說了。但當天泰興到上海已經沒有班車了,唯一能讓我第二天早晨趕到上海參加8點鐘考試的,是離家20多公里的長江邊上,還有一班到上海的小客輪。那班客輪五等艙的乘客,全是帶著自己的雞鴨魚蟹去上海趕早市的江北農民。而我,美滋滋地與那些即將被上海人民吃掉的雞鴨魚蟹一起,腳沾著雞毛,頭枕著波濤,面露著微笑,向著大上海,向著我的未來航行!

第二份遲到的電報

那天深夜,就在我和各種動物酣睡在一起的時候,另外一份通知我複試的電報到了泰興家裡!

家裡人接到這份作為喜訊的電報,卻出了一身冷汗:如果我只委託了一個人,而這個人恰恰是發送這份深夜來電的主兒,我的前途可就毀了!因為複試就在第二天早晨8點舉行,除非我有直升機,否則只好望洋興歎、遺恨終生了!這比收不到複試通知還要冤!

擔心害怕之後,家人感到慶幸—幸虧那第一份電報!慶幸之後,大家又感到納悶:是誰選擇這麼晚的時間把複試通知送給我呢?上海到泰興的電報從發送到接收大概需要4個小時,半夜來的電報,發送的時候應該已經是晚上七八點了。故意這麼晚才把消息送給我,這個人是誰?

家裡人顯然不會認為發第二份電報的是我的親戚。那麼,肯定是那位受我委託的考生,故意拖延到晚上才發電報。這樣,他也許就可以消除一個競爭對手了!於是家裡人都嗟歎人心險惡!

可歎的是,在這件事情上,大家的推測都錯了!恰恰是王次炤—這位當時我還素昧平生、只是在激烈競爭的考場上萍水相逢的考友,看到複試榜上我的名字之後,花了寶貴的錢和時間,懷著純真的心靈,在第一時間給我發來了複試的喜訊!

而我的親戚後來則告訴我:他那天起來就沒想去看榜,因為他覺得我根本沒戲。到了傍晚時分,他信步走到離家不遠的發榜處,在那裡居然看到了我的名字,於是立即給我發電報,雖然當時已經是晚上七八點鐘了!

親戚是個老人家,我不能責備他!但我的心裡立即充滿了對次炤兄的無限感激!因為,如果不是他第一時間給我打電報,我的大學夢一定就會夢斷揚子江了!

純真年代裡的純真人情

進了音樂學院,我和次炤住在同一個宿舍—還有另外十幾個人。這十幾個舍友裡面,誕生了兩位音樂學院院長、兩位國家級樂隊指揮、幾位系主任和研究所所長,以及也許為新東方增了光,但肯定讓音樂學院遺憾的我。

如同我在今天也不是一個成功的音樂家,我在當時也不是一個好學生。不過,正是音樂學院的5年磨礪,讓我從一個「熱血憤青」,變成一個有社會責任和歷史意識的青年知識分子,使我後來在追求個人成功與幸福的同時,也能時刻意識到自己作為一個社會成員所承擔的公民責任。

我說不清楚,次炤兄後來擔任中央音樂學院院長要職,和他當年給我發電報之間有什麼因果關係。但有一點是肯定的:好人有好報!一個人做點好事並不難,難的是為和自己毫無關係甚至還有利益衝突的陌生人做好事。次炤兄這份拯救了我夢想和前途的電報,顯然堪稱純真年代裡純真人情的典範。

孤山夜雨/摘自《北京青年報》2013年1月8日】

( 心情隨筆心情日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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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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