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過水無痕


四月初，游泳季從短水道換成長水道起，小少爺就全心全意備戰，想要在五月中最後一次個人十二歲組游泳比賽，創下最佳記錄，把這一年的旅程結束在高點。人算不如天算，比賽當天起床後，發現臉脹了半邊，原來是長大牙導致牙齦腫起，還不時隱隱作痛。本來想放棄比賽，最後決定見到教練再議。

當教練一眼看到小少爺腫脹的臉時，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隊友們也跟著開起玩笑，調侃起鬨。小少爺因嘴巴無法張很開，說話口齒不清，大夥兒反而高興，可以落個安靜，可見這小子平日有多聒噪。一群人打打鬧鬧，暫時讓疼痛不再霸佔著整顆心，隨波逐流地小少爺跟著隊友們下水暖身。

順利比完五十公尺自由式和一百公尺仰式兩項後，小少爺居然跟教練表示不再參加下面的兩項比賽，更驚訝地教練大發慈悲恩准選一項參賽。心想教練大概來個拖延戰術，騙到一項算一項，先騙上手再說。這些花招我們看多了，就靜觀其變，反正黑臉和白臉都是教練一人唱，我們只要跟著附和，全力配合。

平日摩拳擦掌多時，此時小少爺還是選擇最擅長且鍾愛的一百公尺蝶式。在二月底州賽過了全美 AAAA 的標準 (99%) (參見《蝶式噩夢》一文) ，還是想拼個記錄，決心背水一戰和牙疼拼到底，當做個人在游泳路上的紀念碑。

一百公尺蝶式比賽時，一路表現良好，把今年起加強訓練的呼吸換氣，首度在全程掌控自如；而且忍痛完成比賽，心理上的成長已經又往前跨了一步。雖然成績持平，沒有創新記錄，但是都已經不重要。

後來我因事離開會場片刻，等到踏入比賽場地時，一位熱心的朋友衝到我面前，非常關心小少爺的戰況，對我說：「妳兒子不參加兩百公尺自由式的比賽了！」

我頗狐疑納悶，教練居然一反往常，破例鬆手，放這小子一馬，其中必有蹊蹺。朋友娓娓道來，教練守住二選一的承諾，我家老爺也雙手贊成就此作罷，但是我們倆個婦道人家邊走邊嘀咕：「既不是腳痛，也不是手受傷，只是這麼小小的長牙，跟游泳有什麼妨礙？」

「怎麼可以說不游，就不游，一點運動精神都沒有？好歹也得試試看。」

「小孩不懂事，怎麼連教練和老公都跟十二歲的孩子一般見識，會有這麼離譜的決定？」......

越講越火烈起勁，一唱一和煞有其事似的，還好適時找到小少爺待宰的羔羊來問罪，要不然兩個娘兒們在欲罷不能的情形下，很可能把天底下的男人都一起罵個痛快。

把小少爺叫到一旁，探個究竟，出乎意外的孩子很心平氣和的對我說：「媽，我剛剛游一百公尺蝶式時，已經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游不動兩百公尺自由式。」

我當然沒忘了戴上慈母的面容，和顏悅色的回他：「不要盡全力，慢慢游沒關係，就當成練習。」

小少爺又說：「我做不到，只要一比賽自然會全力以赴，力拼到底，慢慢游對我是行不通的。」知子莫若母，我只要說服他下水，結果自然會跟著來。

「今天我利用這次機會好好的練習呼吸換氣，剛剛在蝶式時完全做到教練的要求，之前的五十公尺自由式，我只換了兩口氣，今天就不再游了！」小少爺還是堅定立場不參賽，我就打退堂鼓，任由孩子決定。

朋友看我無功而退，很訝異我們夫妻倆前後這麼通容孩子，她的一頭熱馬上被澆了一盆冷水。看著朋友不解的表情，我補上：「我們一向注重過程，訓練這麼久，進步沒有寫在比賽結果上，並不表示沒有。」

我們走到教練區去，旁敲側擊探明原委後，才知道外行人認為「只是長牙痛，為什麼不能游泳？」，簡直是不可思議的外行到連看戲的資格都沒有。原來牙齦腫脹，加上嘴巴張不大，換氣呼吸的空氣比正常情形少，對比賽有很大的負面影響。再仔細看看水裡，孩子們個個張著大口換氣，恍然大悟。喔！暗自慶幸，好險剛才沒有堅持要孩子忍痛參賽，要不然不就成了名副其實的惡母。

默默的耕耘兩年半後，小少爺歷經非比尋常的十二歲這一年，從無名小卒，到緩緩發出柔光，漸漸成為隊友看齊的標竿，最後連教練們都為他高興的手足舞蹈。這一段游泳的歷程，把人生的順境、逆境變成濃縮版，一一呈現出來，不停的努力，嘗到成果；面對挑戰，全力克服；卡在瓶頸，設法衝破；面臨失敗，還要改善再出發。孩子的歡欣愉悅，引起共鳴，頓時抹滅了一切的辛勞；孩子的沮喪挫折，心疼如身受，但愛莫能助，還是要他自己站起來。

不管日後游泳的路怎麼走，孩子應戰的能力和面臨挫折的考驗，在比賽中和訓練裡，逐漸磨練成長。雖然十二歲要告個段落，但是游泳的進步不會因此而停頓不前，學習的態度還會一直不斷的修正改善；雖然沒有達到個人想要的目標，不休的耕耘仍然有代價，迂迴轉折的成長過程依舊是甜美，還是豐收滿載的一年。

附記：美國游泳協會按年齡層公布的統一標準，達到 AAAA 成績標準就是達到百分之九十九，意即一百個人中有九十九個人成績在標準之下。

在網路上找到幾張照片，與 Michael Phelps 同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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