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在花台上種了棉花。才0.7平方公尺多的園圃，除了幾株蘆薈、假人蔘和川七，現在多了棉花，小玉仔細在泥壤上插了幾根竹筷子，標識種下的位置。棉花是小玉的母親給的，從自己家裡的棉花樹摘下的棉花籽，一球一球的團絮似迷你的白色棉花糖。

  「原來棉花籽長這副模樣啊！」小玉的丈夫驚奇地說出口。

  「是啊，棉花樹可以長到一百六十幾公分高呢。」小玉比了一下高度，因為是在窗口的緣故，丈夫要稍抬起頭來看她的手，同時也看到了天空。

  「對了，上次那隻鵝怎樣了？」鵝是小玉娘家的鄰居嫌剛出生的小鵝瘸腿，正準備丟棄到河邊，小玉的母親看小鵝可憐就要回去飼養。毛茸茸的黃色小鵝很快就由灰色變成了白底帶灰褐色的母鵝，母親便去買了一隻公鵝陪牠，把園子裡的廢棄浴盆注入水，讓喜歡水的鵝隻澡漱。公鵝發情了，母鵝卻常厭煩啄趕牠，後來也慢慢順服了，只是浴盆水淺兩隻肥鵝總不能順利完事，母鵝卻仍舊每天早晨依例產下一顆蛋，並且盡心蹲孵牠的結晶。後來母鵝死了，母親看了不忍便把公鵝送給有池子的親戚畜養。

  小玉細心地描述過程。

  在春天種下的棉花，一直沒有訊息，直到仲夏，丈夫發現竹筷下方紛紛冒出了綠芽，然後迅速蔓旋出藤蔓。

  「咦？怎麼看起來像是苦瓜葉。」之後證實果真是苦瓜藤，兩人不覺詫異又好笑，「會不會拿錯了種子？」小玉的母親在棉花樹旁也種了苦瓜，「不會弄錯的，棉花籽是有棉絮包覆著。」判斷的結果，可能是丈夫忘了是哪回將擱置過久熟爛的苦瓜丟在花台堆肥，那些紅稠的苦瓜籽現在突然發出芽來。

  小玉的母親關切了幾次苦瓜開花沒？始終都是還沒有音訊。「沒有開花就不會長果實了…。」母親喃喃沉下聲便沒多再說什麼。

  小玉跟丈夫結婚幾年來一直沒有懷孕，起先是有肌瘤，小玉雖很喜愛小孩，卻怕痛沒去開刀割除，幾個月前和丈夫拜了觀音菩薩，竟神奇地懷孕了，讓已過了四十歲的她驚喜不已，卻在三個月後因不察有另一枚胚胎子宮外孕而流產，輸了十二袋血，很幸運地保住了性命。

  「手術當下看到了自己：當時心裡很急很無助，只想著要回家，回去見你抱抱你，和以前靈魂出竅的夢境一樣，一種忘不掉的飄又飛的…。」之後小玉平靜地像說故事般告訴丈夫。

  「沒開花就不會長出果實了…。」小玉的母親那句話，讓小玉的丈夫現在想來心底格外的苦澀。

  過了中秋，一個雨後的下午，丈夫意外發現纏繞在蘆薈上的苦瓜葉叢裡，探出了一枚小球，不，是兩枚，很纖巧火焰狀的花苞，丈夫很高興的打手機告訴小玉這個消息。

  隔天黃昏，丈夫到窗口察看，花苞已綻開且已自枝梗脫落，他拾起淡黃色薄透的花朵嗅聞，有淡雅的清香，且忠實地溢出苦瓜果肉的氣味。

  丈夫拈起花，小心翼翼地夾藏在書冊裡，彷彿要將甦醒的新生命珍存在未來的記憶裡。

 人間福報副刊  2013/1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