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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2/25 14:12:48瀏覽2079|回應6|推薦82 | |
妻子買回兩包零嘴,我嚐了幾口發現跟兒時常吃的「甘餅」的香脆感和滋味很像。 製作傳統甘餅的小屋,位在通往外婆家的小巷子裡。製餅的老人長得精瘦,一年四季都打著赤膊、光著腳工作,每次經過他的家門口,總忍不住佇足多張望幾眼;最裡頭牆角,有兩座燃得旺紅的瓦窯,老人埋首忍受灼熱,雙臂不停的舞動一枝大鐵叉,把一盤一盤沉甸的餅迅速推進拉出,流程稍不順暢薄鬆的餅便立刻燒焦,剛烤好的餅乾則移置到大木桌上陰涼、褪去火氣。 除了高溫和苦力,還會讓老人懊惱的事便是來偷食的小鬼們,每每聽見他突如其來的的叱吒聲震響整條巷子,惟獨對我不會如此。漸漸地我嘗試鑽進那間漆黑、人影晃動的瓦屋,逐漸靠近那兩窟吐出嘶吼熾焰的爐子,興味地觀看他從揉捍麵粉餅皮到完工的過程。 每當路過嘉邑城隍廟旁東門市場的那一排供品店鋪,便會看見甘餅被一袋一束地陳售,淡鹹的甘餅是作成碗狀造型、約孩童手心大小,甜的則作成長方形、上方再淋上乳白色糖霜,我知道那些都是產自老人的簡陋瓦屋。 陳售的甘餅大多是淡鹹口味,甜的口味則因添加了白糖賣價略高;「胡蠅(蒼蠅)貪甜」,偶而烘烤甜味的甘餅出爐的時刻到來,小鬼們隨即像飢腸轆轆的禿鷹聞風伺機而動。 很多年後,我特地繞進巷子,站在地基早已被鏟平的外婆家,正憶尋著舊事出神時,一旁獨自搬來椅子坐著抽菸、嚼檳榔的陌生中年人淡定的問:「啊,你不是阿月仔的兒子嗎?」 「你是?」他回答:「我是作甘餅的。」 「你怎都沒變?」我驚訝於眼前深棕色皮膚的「老人」很面熟,只差多套了一件短衫和趿著拖鞋。 中年人愣了一下平靜的說:「喔,那是我老爸,他往生多年囉。」 我憶起老人的兒子在國中畢業後剛跟著學作甘餅的生澀身手,是長久的揮汗磨練,像山洞內不懈的煉金術士,才調伏成眼前的他寬心知足的脾性。 「你舅媽卡愛錢啦,這間日式房子在古早是作為公廄祭祀之用,年久月深,後來家族想徵收回去蓋大樓,其實還不用那麼早急著賣…。」中年人(其實他沒大我幾歲,應是長年的烘烤使得他的樣貌易於衰老,如他父親一樣。)又和緩敘答著隔鄰兒時玩伴阿琴的母親車禍不幸的往事,順便從上衣口袋輕鬆掏出一包檳榔,「呷一口檳榔啦?」我謝過他,「呷菸否?」他再掏出長壽菸的時候,已戒菸的我便禮貌的接下他的誠意。 我們一起抽著菸,看煙霧在晨光微涼的空氣中飄散化融,好似以前當道士的外公其神壇上繚繞升天的香霧。隨時間消逝的還包括因製餅的爐窯薪火已歇息了,而永久失傳的甘餅。 我們在心海裡協力將當年屋舍、竹籬笆、水井、人物和雞鴨群的光影重又點亮、祈祝。默默地抽完菸,鳥囀斷續,外頭東門市場的人潮開始洶湧起來。我帶著被撫慰過的感動心情道別,知道我寓居北部,他抬起頭淡然地說:「卡多返來玩喔。」又順手遞來一根菸,我忍住淚敬謝了。 *中華日報副刊 2012/12/10
Dear 也思(musikah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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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