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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胥靡‧魚腥草卷】第十章《死離》之三
2013/09/12 12:08:44瀏覽69|回應0|推薦1

立冬才過了一半,小雪的氣息如浪濤般襲捲而來,山花草木開始轉白結霜,虛空中透著一股寒冰般的涼意,家家戶戶已穿起了襖衣,好抵禦即將到來的嚴寒。

密國北方的綏州傳來第一場雪的消息,聞言綏州已飄起了小雪,休耕的梁粟田早已讓薄雪覆蓋得成一片白茫,相較於往年早了七日,不是個吉祥的徵兆。

不用七日,位於密國心臟的陰州也會漸漸進入白茫茫的狀態,說話呵氣都得留意異常,要不可傷肝傷肺,凍傷了五臟六腑。

密國的冬日冷得如煉獄般,可不是火,卻是霜。

將作大匠府內,才以燒沸之水淨完身的瓔珞披了件滾著雪兔毛的長外帔,以長夾添了些煤炭入雕花門邊的火盆,小小的火星子如流螢般閃耀,寢屋內隨之添上些許暖意,緩和著冰冷使人發麻的氛圍。

纖纖的身影沒有停頓,瓔珞習慣於窗欞邊點上一盞沉香,她將一撮沉香粉灑入焚香爐內,青煙隨著火光的燃燒而捲起,悠悠瀰散,拂過人的鼻尖,沁入了鼻腔,深沉且悠長。

外頭天冷得讓人發顫,瓔珞赤腳踩著木屐,自膳室端來幾壺才溫上的酒水,呈至油燈暈黃搖曳的矮長几上。

揚舟正盤腿坐於紫茭席上細看著鸞鳥大寺建構圖以及十六米莊嚴像的設計圖,神情幾分凝重嚴肅。

就要降雪了,東郊建地卻不得閒,還得繼續勞動,不因雪天而中斷了大寺的興建,奴隸們定會受寒受凍,怕是又要弄壞身子,他得趕緊替他們備上可遮風避雨的毯布,要不這個寒冬是不用過了。

沉靜,獨剩風聲簌簌。

瓔珞見揚舟緊蹙著眉頭,於是替他斟了杯才溫上的酒水,柔聲地道:「舟哥,飲飲小酒暖暖身子,要不手腳要冰涼了。」她將小酒杯遞至揚舟的身前。

望著杯中無色的酒水,揚舟默聲地接過,隨後一飲而盡。

暖暖的酒水穿過了胃腸,使得人的身子一熱,瞬間暖上。

雙腿一鬆,瓔珞隨意地一坐,坐於揚舟的身側,靜默地替他斟著酒,看著他那專注的神情。

那雙眼、那兩道眉、眉宇間的微擰的皺褶,一切的動作都示意著揚舟的專心與積極。

認真的男人讓人喜愛,他有擔當,有魄力,不是個手無縛雞之力之人。

燈火暈黃地閃爍,染開了底為宣紙的鸞鳥大神莊嚴像圖。

瓔珞仔細凝望,那是一尊勾勒得慈悲且莊嚴的神祉雕像,她瞧見了上頭做著特殊記號,以朱砂色筆墨圈出大神的雙眼,備註得鑿開兩個瞳仁的孔,開光儀式那日將鑲嵌上澄亮熠熠的琥珀石,而大神的腹內也得挖開一個大洞,存放上千卷的絹帛經書。

瞧欲鑿的洞孔如此之大,瓔珞順口道:「大神的莊嚴像裡都能藏人了,上千卷的經書定不成問題。」

嘴角一揚,揚舟鬆開眉頭,柔情地看向瓔珞,眼裡閃著微芒。

他將矮長几上的設計圖捲起闔上,壯碩的身軀轉向瓔珞,大掌輕揉揉瓔珞的臉頰,心有感悟地道:「待大寺完工,我便能好好地陪伴妳,不再奔波了。」

瓔珞笑,莞爾地笑,手覆上了揚舟的手背,眼神綻著眷戀。「舟哥,我們現在也挺好的,至少,你夜夜都回到我的身邊,見著你平安,那就夠了。」只要舟哥平安,再也沒什麼好忌諱的,即使他可能要迎娶小妻了。

她沒有權力選擇,只有接受,讓自己去接受這個事實。

望著那雙慈悲既柔情的眸子,揚舟的心如讓暖爐給烘烤著,暖成了一片。

八年了,瓔珞始終是如此貼心,不因世事而改變,始終是河堤上笑得甜甜的小丫頭,如那顆鎏金鈴鐺般,噹噹地響徹。

自他倆新婚至現今,從陌生到熟悉,這段感情逐漸地加深,不曾遞減,是將彼此融於骨髓裡,如一禾雙穗般,相依而生,共享著一個軀體。

四隻眷戀著彼此的眼,如春風襲過般地注視凝望,周遭已沒了寒意,而是溫暖繾眷的氣息。

柔情地一笑,揚舟鬆了手,主動地替瓔珞斟了杯暖暖的酒水。

「來,咱們一起喝,喝得身子暖,嗯?」揚舟將酒杯遞給了瓔珞,替她將微亂的青絲理得齊順。

抿唇一笑,瓔珞接過酒水,輕啜了一口,在酒入喉的那一瞬,她舌尖苦辣得緊闔上雙眼,小舌連忙吐出,咳了幾聲。

「哈哈。」揚舟笑,笑著臉上泛著紅暈的瓔珞。「看來妳還是得喝甜米酒,這梁釀的酒嗆得妳的臉都紅了。」他揉揉她那紅潤的臉頰,疼惜著。

「才不會呢,多嚐幾回就不怕了。」瓔珞嘟著嬌嫩的唇瓣,逞著強,隨後又替自己斟了一杯,亦替揚舟斟滿。

她執起揚舟的酒杯,道:「舟哥來,我敬你。」淺淺地一笑,她的眼裡寫滿了一種無法言說的情感,那道隱隱的眸光將揚舟的心給照軟了。

「嗯。」執過酒杯,揚舟與瓔珞輕輕碰杯,兩人相識而笑,隨後一口飲盡。

斟了又斟,添了又添,兩人訴說著過往,談及八年前的舊事,頰上的暈紅伴著醉人的笑意,與窗台上沉沉的青煙融合,天再冷也讓笑語捂得熱燙,彷若北方的綏州沒有那場雪,陰州也會永遠如春日般暖和迷人。

身子散溢著一股熱氣,瓔珞覺得悶,褪下了保暖的長外帔,帶著醉意的神情幾分誘人,暈紅的臉頰貼上揚舟的胸膛,細細地摩娑著那結實,一手握住揚舟暖暖又粗糙刺人的五指。

半瞇著微醺的眼,她望向矮長几上欲熄不熄的油燈,身子癱軟,碎聲嘟噥:「舟哥,你說牧奴和彌諾能平安嗎?我有些擔心他倆。」說不掛心是騙人的。

摟住柔軟的妻子,揚舟朝瓔珞的額上吻了一記,心頭驀然一沉,又呵了口氣。「相信他倆會沒事的,若快些,不出多久就出綏州離開了密國。」

眸子因火光的閃爍而閃耀,瓔珞以纖柔的指尖揉著揚舟指腹上的繭,順著圓煽情地廝磨,心頭泛起絲絲的感嘆與酸澀。「舟哥,我和牧奴真沒什麼,你別誤會了。」她鼓起勇氣提及此事,就怕舟哥真信了蛛童的話。

心一喘,揚舟揉著瓔珞那垂散至腰際的髮,道:「我相信妳,沒事的。」

「牧奴的身子裡散著複雜的光,似是兩縷魂魄在爭一個軀殼。」瓔珞輕搖了搖頭。「讓人想接近,又讓人有些畏懼,那種感覺,無法用言語來訴說……」

牧奴是於秤上搖晃的人,就像她夢裡所見的豹子,又似平時如木頭般憨直的男人。他的天真、單純、傻愣,似隨著密國季節的更迭而流轉,已漸漸地變了模樣。

「那是心。」揚舟果斷地回答,可卻未多加解釋什麼。

山林裡的那個夢境他不曾遺忘。慈悲,慈悲,或許真是一顆心作祟。

若兩縷靈魂不再掙扎搶奪了,牧奴許真會變了一個人。

心的兩側,若懂得徘徊猶豫,許還見得著溫暖的陽光。

沉默不語,兩人只是相依偎,取著彼此身上的溫度,偎至酒水涼了,燈火欲熄。

( 創作連載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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