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戀人相互摟著,依偎在這比國際機場還大上好幾倍的等候室角落長板凳上,四周人來人往擁擠異常,在此起彼落的廣播叫號聲中,看來廿歲不到的男孩臉上顯不知所措的焦躁。女孩縮了下身子,像是想要將身子整個鑽進男孩懷中,她緊緊抱著。 「抽過籤了?」一個滿臉倦容的老先生,像是排解等待時的無聊突然開口問道。 「抽籤?呀!」男孩像是被嚇到一樣,然後會意過來,只是坐在對面的老人家隨口搭訕罷了。他本不想理會,又怕因此讓人注意到些什麼,於是努力擠出了點笑容,說:「喔!抽過了……」 「亞達伯拉象龜!」老先生望著手上紙條,臉上閃過一抹憂鬱。 「亞達伯拉象龜?」 「這是種剛被宣佈為保育動物的烏龜,可能是這世上最長命的動物吧。」老先生轉過頭,望著等候室的另個角落。「牆角那有幾台電腦,如果你抽到看不懂的身份,或搞不清楚自己要去地方的地名,可以去那兒查……可能需要排隊,但不會排很久。」 「你似乎對這很熟?」 「可以這樣說……我猜,在這裡待最久的大概就是我吧。我比你們倆還要早來三天,算算,已經快要半個月囉。」 「是因為抽到亞達伯拉象龜嗎?」 一個飛奔而過的孩子採上了男孩的腳,雖然那只是影子與影子間的交疊,男孩還是不由自主如閃電般將腳縮了回來。隨即他注意著那些穿著藍色制服的管理員們,確定沒任何人因他剛剛動作而瞧向這兒……他心想,無論怎樣,等等還是換個位置比較安全。 「或許是吧!」老先生臉色沈了下來。他緩了緩,似乎發現了自己失態,老先生可是個相當重視禮貌的人,尤其在年輕人面前。他笑了笑說道:「其實我對烏龜毫無偏見,就算是抽到蛆也無所謂啊!老實說,我情願自己能抽到蛆……」 遠處傳來股喧鬧的聲音,一個瘦到幾乎只剩下把骨頭的女人不知道從來的力氣掙脫了兩個粗壯管理員。不過一切都是沒意義的,這兒是個完全密閉的空間,除了那個女子所不想去的地方外全無出口。 望著遠處的紛亂,男孩失神似地隨口應道:「嗯!」 「那你們呢?是跟我一樣抽到不好的籤嗎?」 這兒只是個轉運站,是生命與生命間的中繼點,一個相當重要又完全不重要的地方。正常來說,一般人頂多在這停留個兩到三天,照老先生說法,他足足躲了有半個月,而這對年輕戀人也躲了有十來天了。 「沒,就是普通人類……」 「那就好……」始終沒開口,將臉埋在男孩懷裡的女孩肩頭突然抽動起來。老先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連忙起身說道,「你們坐,我四處走走,四處走走。」 是因為捨不得離別吧,老先生起身時心底暗想。他注意到男孩與女孩手腕上都有道深刻的血痕。本來以為可以因著死而天長地久,或是因著死而逃離分別後的無盡苦痛,豈料……關於命運這種東西,是怎樣都無法參透的啊! 能逃多久呢?老先生懷著憂慮再次地來到了電腦面前。電腦上指出,他前年過世的妻子轉世為亞達伯拉象龜,現正居於西印度洋亞達伯拉島。他知道她會找到他的,這是她最大的本領,無論他躲到哪她都能找出來,並且盡情地折磨他。 他足足忍耐了快五十年,直到前年,他終於忍不住抓起手上檯燈砸向她的腦袋。電腦上清楚寫著,亞達伯拉象龜的壽命約為一百五十年,一百五十年,一百五十年…… 謬西 2007.07.1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