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他照例推窗探頭，天空朦朧的霧氣告訴他：今天會是個晴朗好天氣。 他打算去建屋工地看看，看高樓層層疊疊往上爬，往上築夢。

最近他常帶著愁意醒來，醒在狹隘陰暗的小空間裡，老舊風扇吱吱嘆息，正吟著一首哀怨無奈之歌。

孩子還在睡，他輕輕地走進小廚房，開始張羅早餐。老伴過世後第五年，他辦理退休，領了四百多萬元退休金，在家人催促下搬到台北同住；遠離住了超過一甲子的單純環境，來到繁華大台北生活，豈是一個「難過」可形容？

當了五年台北人，和一兒一女擠在這間四樓的二房一廳一衛老舊公寓，每個月不含水電費，二萬元的房租不心疼也難。兒子說：「我們算便宜的，你曉得隔街的新屋要多少？」

「二萬五？」他瞪大眼睛。

「哼！我同事租三萬二呢！只多了一衛和電梯。」兒子一拍膝頭。

「當初我們在小碧潭附近看的，一坪二十萬沒買，現在漲到四十萬！」兒子伸出食指，外加點點頭示意。

半年前，他終於狠下心定了台北縣一户三十坪的預售屋，也是四十萬一坪；本來想買在五樓，後來聽從建議：「卡高ㄝ卡價值」後，改為十八樓。

「五樓離土卡近顛倒卡淑，十八樓是天頂尾溜奈卡貴？」他心裡嘀咕，抬頭望著對面那棟新完工的二十幾層大樓，感到脖子好酸、頭好暈。

他回鄉賣掉唯一的老舊透天厝，地坪二十坪只值三百多萬，卻只佔總購屋款的四分之一，外加挪用一百萬退休金，他盡力圓了築夢的基本要素。

為了圓築屋之夢，孩子早出晚歸，把握每個加班機會，他已經一個禮拜沒有機會跟他們說話了。

儘管餘額靠兒女薪水，分二十年期支付，他總有股不踏實的感覺。以天價換來這種吊在半空中的房子，哪天地牛大翻身或……屆時連片立足之地都沒有，他怎麼想就是睡不安穩。

「哎呀！你想太多啦！大家不都在住？」每提起這些，兒子就皺起眉頭。

每個不下雨的日子，「到工地看看」成了他的例行作息。放眼望去，四周一棟棟伸入天際的摩天大樓似遙不可及的夢想，他的頭又覺得昏了……眼光調回工地，再個把月，他將可見到屬於自己築夢的樓層了。

「是呀！大家都在住……」他露出難得的淺淺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