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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5/15 18:51:03瀏覽6693|回應13|推薦56 | |
據說我們從小吃到大的紅燒牛肉麵,早期以川味牛肉麵名之,然此麵其實並不見於巴蜀地區,反倒是台式創意料理。這樁美麗的錯誤,很可能源自於當年從成都撤退來台定居於高雄岡山的軍眷們,以在地食材製作出味似郫縣的岡山辣豆瓣醬,再以此醬加花椒八角薑蔥等料熬煮成川味料理紅湯牛肉。以紅湯牛肉入麵,此法首見於台,被稱為川味牛肉麵。是麵也,湯頭濃艷鮮辣、牛肉大塊香腴,方便快捷,料簡味豐,一碗食畢,帶給那個物資匱乏年代的人們一種近乎奢侈的飽足感,川味紅燒牛肉麵於是乎大行其道。歷經半個多世紀的演化,川味不再,紅燒當道,儼然成為台灣街頭巷尾隨處可見的俗民飲食。 本人向來好吃而不求甚解,對於飲食之源流掌故所知有限,紅燒牛肉麵的身世來歷,借自已故的美食名家逯耀東教授。逯老一介歷史學者,卻不甘埋首於故紙堆中,深信有血有肉的歷史情感應該從平實的生活情調當中尋找。逯老好啖且知味識味,走南闖北地從大陸吃到台灣來,又從台灣吃回大陸去,試圖從市井街肆平凡的一飲一食當中探索其源流典故,重新發掘中國底層小市民生活的變遷歷程,實是頗具浪漫情懷的老輩人物。 那麼,與紅燒並稱瑜亮的清燉牛肉麵呢,逯老雖未多所著墨,但從他描述當年台北懷寧街一帶清真牛肉麵攤子的字裏行間,似乎不難聯想,同為清湯的清真牛肉麵與清燉牛肉麵之間,應該具有相當的淵源。 哪裡有好吃的牛肉麵?既然是國民美食,當然隨處都有,你覺得對味的那家就是。週末習於晏起的我們一家子,每每清醒之後已錯過一般館子的午餐時間,這時候,懶洋洋地晃進整日營業的北投老又新牛肉麵館,叫碗紅燒牛肉牛肚或乾拌再切些小菜,最是愜意不過。
北投老又新可不在北投,而是北投老店天炮牛肉麵店落戶於內湖的第二代。寬麵煮的Q度恰好,適合入湯也適合乾拌,牛腱、牛筋滷得透軟入味,本來是間理想的家常麵館,直到有一天,我嚐到的那碗紅燒牛肉麵是,甜,的。
什麼時候,川味入台已經到了這樣的地步?先是辣味沒了,再來是甜味登場?不知道是豆瓣醬太甜,是醬油太甜,還是廚師失手灑了糖,反正,我可以接受炒鱔魚是甜的,可是,紅燒牛肉麵,不行。 清燉吧,台北是還有那麼幾家以清真為名的牛肉麵館。尋到延吉街巷子裡的清真中國牛肉館,原是為了嚐嚐他家的斤餅,較之喜歡強迫配菜的種福園如何,可試過這裡的斤餅、蒸餃、牛肉麵之後,從此再不做他想!
清真中國牛肉館的斤餅韌而有勁,包京醬肉絲或合菜戴帽俱佳,單吃也香氣十足。
蒸餃個頭大油水多,餃皮有著近乎黏牙的彈性,即便放涼再吃,依然毫不乾澀。 麵點師父手藝若此,麵條的Q彈可想而知。麵湯清澈見底卻不清淡,味道醇厚得恰到好處,不似穆記的清幫秘方,清燉的湯頭濃郁到令人咋舌。
以砂鍋作碗的優點是保溫度極佳,不會發生吃到一半湯面已經結霜的窘境,特別是這家館子的半筋半肉麵用的是肋條,油花特別豐富,若無砂鍋保溫聚熱,如何能安安穩穩地享受這牛肉牛筋與清湯的美味,直到最後一口?
善於觀察潮流趨勢的詹宏志先生看中牛肉麵的歷史意涵和產業潛力,幫那個嚴重缺乏創意的市政府玩出了個牛肉麵節,這兩年搞得真實生活與網路世界好不熱鬧,大大小小牛肉麵店無不貼上競賽海報唯恐缺席,美食偵探與平民饕客四處流竄增添鬧熱,評語與謠言競速流通,投票與灌票攪亂春水,參賽者倘若有幸能名列三甲之內,則不啻增添一甲子功力,生意得以扶搖直上,樓面加大連鎖增多,但究竟是否真的有資格得享大名,則是言人人殊,平民美食嘛,不就是這樣。 我倒是認為,詹先生的貢獻其實是讓大家看到了,不用蓋蘇花高,就搞個文化創意產業,不造橋鋪路也可以促進經濟發展,不改教科書也可以形塑文化符號,這才是好樣的。節日是屬於特定群體的一種集體性記憶,在特定的期日,由特定的群體進行特定的活動,並且一年一年地反覆進行,使群體的集體性記憶能夠定期地複製與再現,維繫群體的我群意識。 有趣的是,深刻銘印於集體意識的節日,多半都與大量的消費或消耗活動相連結,自古已然,於今尤烈。中國人的三節:春節、端午、中秋,穿新衣戴新帽已經變成日常生活,所以要搞南北人流大運輸,要萬人聚集跨年倒數,要焚燒高過全年文化預算的煙火,要吃包魚翅和鮑魚的粽子,還要買半島酒店的月餅。至於外來貨的母親節、父親節、情人節,我想無需例舉說明,能不受影響者才有資格舉手。 那麼,牛肉麵節又如何?會一年一年地辦下去,直到深入台北人的血脈骨髓裡頭去,直到我們都渴望變成牛嗎?我不知道,或許,要看我們怎樣繼續參與,怎樣消費和消耗牛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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