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人驚喜的東西，有時候，可能已經存在眼前很久很久了。

離大女兒被腦神經醫生宣佈得到「妥瑞症」已有一段時日，雖然當初決定在家教育和此事無關，但之後，因著接受醫生建議，不要太關注女兒的扭脖子動作，加上私塾開張後太忙碌，夫人心中那塊憂愁，漸漸失去重量。

對上帝，夫人信靠，孩子的一生，真的在上帝手中。

預備私塾開張，適應，磨合，心情轉化，日子滿滿。夫人先是覺得看到大女兒扭脖子的時候，心情不那麼悲哀了，然後，天天看，時時看，到後來，收納那些畫面為女兒的一部分，也就不那麼在意。

等私塾開張約半年之後，有一天，夫人坐在教室，偷閒地望著專心研讀的弟子們發呆，突然，一個意念像彗星直衝腦子，把她嚇了一跳：

大女兒的脖子，好像很久沒有扭動了！

驚喜，為的竟是那存在了不曉得多久的新大陸！

是啊！她扭脖子的模樣，幾乎在私塾開張之後就很少出現過。怎麼會呢？醫生不是這樣講的！

她用力，想像她坐在私塾裡，邊做功課邊扭脖子的畫面（這是從前夫人常在她房間門縫裡窺看到的景象），就是打歪腦，也擠不出一個圖像。

 「女兒呀！」她忘了興奮，忘了先感激，急著要查證：「別上課了，跟媽媽聊一下。」

「媽媽呀！甚麼事這麼急，我可不想太晚下課。」女兒吝嗇著，打算著要分給夫人的時間，又補上一句：「別講太久，功課等著我呢！」

「妳脖子怎麼不扭了？」夫人眼光冒火地問。

她一臉疑惑地望著夫人，好像聽見了一個天大不合邏輯的問題。

「我脖子應該扭嗎？」她雙手胸前一交叉，嘴角的笑弧忽隱忽現。

「妳好啦？！」夫人眼見仍不信。

誰說看見了就信的，真是不懂人性。

女兒摸摸脖子，不好意思地答：「我想是吧！」

「上帝醫治妳啦！？」夫人問。

「我想是吧！」一向看法很多的女兒，霎時變成了鸚鵡。

「甚麼時候好的？」夫人又問。

「我怎麼知道？」她聳肩。

「妳還說上帝沒聽妳禱告？結果上帝回答了，妳都沒發現！」

想起當時女兒脖子扭得最嚴重時，一向單純相信上帝的她，因為禱告後情況沒改善，而對禱告產生懷疑。那段日子，夫人憂慮女兒對上帝的信心搖晃，遠遠超過她身體上的問題。

因為夫人深知：人生，不可能避走低谷，拒絕風雨，對孩子而言，擁有承載人生重擔的力氣，找到度過生活困境的信心源頭，遠比一切重要。

早早，夫人就立定心志：帶著孩子自己認識上帝，倚靠上帝，經歷上帝，比為他們挪掉一切難處，教他們用理性壓抑情緒要更實在。

夫人在私塾裡訓練孩子獨立負責，也在私塾裡教導孩子懂得對上帝信賴倚靠。

大人，應該停止對孩子說這種：「靠山山會倒，靠人人會老，靠自己最好！」的謊言。

大人，應該停止用外在的堅強欺騙孩子，然後把裡面的恐懼深深隱藏。

不！私塾弟子們都知道自己該盡力，但自己是靠不住的，自己會軟弱的，自己其實渺小。

私塾裡，夫人和弟子們都在認真學習：謙卑，是得著真理，因真理得自由的開端。

所以那年，當大女兒對身體的問題那麼無助，又對上帝的信心產生動搖時，夫人心疼，因為明白那種雙腳踩不到實地，只能容許未知蹂躪的苦。

冷酷無情的命運在私塾裡不存在。私塾裡，只認識熱騰騰的，愛世人的，超越理性科學的上帝。

「那你又甚麼時候發現我好了呢？」女兒無言三分鐘後，突然直視著夫人問。

 孩子的眼神，清晨的曙光，昏暗中，特亮！！

嗯—嗯----媽媽想想。眼角餘光裡，有女兒得意的笑容在閃動。

「和回家上學有關嗎？」一個奇怪的意念衝進夫人腦子。

當初診斷過程，醫生曾經很仔細的詢問過女兒的學校狀況，包括她的學校成績，和老師同學的相處，對學校生活的感受。

夫人每一個答案都回得極具信心，而且沒有任何想要誇張的意念。

的確，大女兒成績非常優秀，每一個教過她的老師都對她讚不絕口，雖然學校沒有「班長」制度，但她儼然就像個班長似，每次老師開會，總是把責任託付給她。

同學間，女兒仍有東方人保守內向的性格，不比西方人活潑，但卻和每個同學都相處得好，人緣極佳。

對女兒的學校生活，夫人常常感恩。

「那就好！」醫生聽完夫人的報告，鬆了一口氣：「有時候學校的壓力也會促使孩子發作。不過看來，這不是她的問題徵結。」

當然，當然，學校對她來說是愉快而輕省的，夫人一直這樣相信。

而且因此，每當在私塾裡和女兒起衝突後，夫人常常會問她一句：「你會不會覺得出去上學比較輕鬆愉快？」

從前她上學時，老師同學都說她好，可是回到家，夫人常常（不管用甚麼態度或言語包裝）一對一「提醒」她這裡要改，那裡要調整。私塾的壓力應該比較大吧！？

女兒幾次都用奇怪的眼神回應她，有次，還答了句：「你不懂學校！」

夫人一路上學長大的，還上了三個國家的學校，怎會不懂學校？

女兒啊！妳錯了，媽媽自覺不懂的，是私塾。

＊

「你覺得脖子不再扭動和回家上學有關嗎？」夫人再問一次。

女兒搖搖頭：「不曉得，你覺得呢？」

「醫生說學校的壓力有促成這種症狀發生的可能，可是，你在學校一切都好，所以應該不是學校的問題，但---」

「甚麼？」她很仔細在聆聽。

「的確，好像回家後，我應該隨時都看得見你在扭脖子，但事實正好相反，我真的不記得回家後有繼續在為你扭脖子的動作煩心過。」

「那是因為home school有太多別的事讓你煩惱。」慧詰的微笑從她臉上抹過，認真表情再現：「你錯了，學校的壓力非常大！」

「是嗎？」夫人不明白：「你都有壓力，那一些成績差的，個性特別的，家長逼得緊的學生怎麼辦？」夫人腦海裡頓時出現一個教室，裡面的學生全部邊上課邊扭脖子，好可怕！！

「哦！不管如何，大家總會找出在學校裡活下去的方式啦！」那小大人的語氣又來了。

「好學生，就有想要一直做好學生的壓力！」她補充一句。

「那在私塾，我也給你很多壓力嗎？」夫人喃喃，問她，也問己。

她沉默地凝視著夫人幾秒鐘，然後，噗哧大笑：「放心啦！壓力太大我一定通知你，跟自己媽媽還害羞甚麼？！而且…」

而且？

「人有罪性，會軟弱，要進步，怎麼能夠沒有壓力？」她揮揮手：「感謝主啦！我要去做功課了！」

＊

是啊！只有上帝看得見我們看不見的。

原來，信仰路上，有順服，就處處驚喜，有謙卑，就事事蒙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