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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3/13 05:34:00瀏覽49370|回應12|推薦51 | |
上週五(3/4)是日本奧斯卡(日本アカデミー賞)頒獎的日子,打從知道二宮和也被提名為最佳男主角,我就一直引頸期盼著這天來臨。 雖然先前二宮就已憑同一部片『我的長崎母親』(原名『母と暮せば』,預計五月在台上映)奪得『旬報十佳獎』最佳男主角,但日本各大獎項的調性聽說不太一樣,比如在旬報十佳獎奪得最佳女主角的深津繪里,在日本奧斯卡就連入圍都沒有;與二宮一同入圍的又是役所廣司、內野聖陽、大泉洋、佐藤浩市這些實力派前輩,感覺獲獎的可能性不高,因此我的心境本來稱得上輕鬆。 想不到時間越近傍晚,我的緊張就如野火燎原般越燒越烈,整個人變得心緒不寧,也完全無心上課(該死的是這時偏偏忘了帶手機出門!)。同事見我緊張,中間下課時幫我上網查,但是一度查錯,以為得獎的是大泉洋,瞬間我內心的失落難以言喻,整個人像被掏空了一般,消沉的程度連自己都嚇一跳。 好在一切只是誤會,當時結果似乎還沒出爐。於是下班後另一個同事又替我查了一次,這回各大新聞已經明明白白地寫著二宮得獎的消息,應該是錯不了了。 我在開心得簡直要飛上天的同時,還是不太敢置信,非得親眼確認一下不可。因此我穿著高跟鞋在大街上情不自禁地跑了起來,以最快的速度衝回家,上網看了獲獎影片,確定一切都不是虛幻,心中的大石這才放下。 我安心地軟癱在沙發上,喜悅滿塞在胸口。或許是因此,雖然有股想哭的衝動,卻到最後也沒哭出來。 ※ ※ ※ 早在正式出道前,二宮在傑尼斯事務所就被歸屬為「會演戲」的一群。有「世界的蜷川」美稱的舞台劇名導蜷川幸雄(名攝影師蜷川實花之父)在2003年與他合作電影《青之炎》時,形容他「宛如日本的瑞凡‧費尼克斯(River Phoeniex)」,將他與小栗旬、藤原龍也視為上天賜給自己的三個奇蹟之子。 《青之炎》是二宮的電影處女作,雖然沒有讓他得到任何獎項,票房也不理想(他曾在首映日偷偷跑去戲院看,結果沒幾個觀眾,讓他很受傷,一度對演電影卻步),卻讓他的演技廣受肯定,促成往後的許多演出機會。包括演而優則導的好萊塢名導克林‧伊斯威特(Clint Eastwood)、美國舞台劇導演Robert Allan Ackerman、豐川悅司等,都是看了這部片後,產生想與他合作的想法。 我也是當年在金馬影展上看了這部片,才從原本的不屑(我曾認為嵐是個長相奇怪的團體),轉而對二宮另眼相看,並開始認同他的演技。 所以說,是否得獎,有時與實力高低並不是絕對相關,運氣──比如遇到調性合的評審──也很重要。 豐川悅司當年看完《青之炎》試映時說:「我拿『伊甸園之東』中詹姆斯迪恩所飾演的角色來作比較,二宮的表現真的非常精彩。」椎名桔平則說:「他散發出的蓬勃活力,讓我想起『盜日者』中的澤田研二。」《青之炎》原作者貴志佑介也說:「看到他的演技,會讓我想到《天才雷普利》中的麥特戴蒙。二宮在不知覺間便達到了國際級的水準。」 大家好像都很喜歡拿他跟別人作類比,之前《秘密嵐》到拉麵店出外景的時候,老闆也說二宮在《來自硫磺島的信》的演出,有名演員松田優作的影子。 2007年『洛杉磯時報』刊載二宮的個人特集,並給予高度評價:「二宮的表情完美,宛如即將崩壞一般,充份表現出伊斯威特導演所要傳達的、戰爭犧牲者的哀嘆。」2010年,CNN報導將二宮選為「還不具有世界性知名度,但有演技實力的七個日本演員」之一(另六位為寺島忍、加瀨亮、安藤櫻、堺雅人、木村多江、吉高由里子)。 《來自北國》的名編導倉本聰與二宮合作《溫柔時光》後,為他量身訂作了一部戲《拜啟,父親大人》;2008年二宮生日時,還寫了一封充滿愛情的祝賀信給他。 2005年,與二宮數度合作的堤幸彥導演(代表作《池袋西口公園》、《圈套》、《SPEC》等)也說:「他可說是現今日本演員中,最能信賴的一個,同時也以音樂人的身份活躍,是個無法只以『演員』的角度來概括的『明星』。而且這個明星不是靠周圍的人幫助,而是憑自己的腳穩穩地站立行走的類型。」 同樣與他合作過好幾次的金子文紀導演(代表作《木更津貓眼》系列、《大奧》二部電影版等)說他「不是用頭腦思考,而是憑感覺演戲,是個非常感性的人。很重視自己的感覺,不只是劇本表面上的文字,也會重視拍攝當時的氛圍。像他這種類型的演員十分罕見」。 除此之外,許多共演者都說,二宮的集中力驚人,即使到片場時都在跟其他人談笑或玩遊戲,也能立刻進入狀況,拍攝時一次OK,幾乎沒有NG;他的演出自然,不帶有偶像氣息,更沒有「二宮和也」這個人的影子。 在2007年的動畫電影《惡童》及去年的電影《暗殺教室》中擔任配音時,二宮也不是只用聲音來演戲,而是連眼神、氣質都隨之改變,與角色「同化」。因此看他的錄音花絮就像在看另一部戲一樣,令我十分驚豔。 (在配《惡童》中「黑(クロ)」單槍匹馬到黑道本營報復的場景時,表情也跟著充滿走投無路、豁出一切的狂氣,連Michael Arias導演都讚嘆:「好厲害,我都被電麻了」。這一段不看影片很難體會,只好以連環圖權充一下) 二宮說過,演戲時會「失去那段時間的記憶」,呈現輕微的催眠狀態,用「好,開始!」或「卡!」在自己與角色之間作切換(2004.04《Emagazine》訪談),也就是說,那段期間的他,確實已經不是二宮和也,而是他所飾演的角色了。 也難怪,與他合作過的人,不只一次用「天才」來形容他。 (與二宮合作《殺戮城市》的松山研一盛讚二宮是明星,覺得他有很多吸引人的特質) 在電影《大奧》的賣座感謝會上,金子導演說:「二宮是天才,就算說是國寶也不為過。雖然比他大十歲以上的我被他稱為『小貓』,但因為是天才,也只能原諒他了。」 這次與他合演《我的長崎母親》的吉永小百合,同樣對二宮關愛有加,每次受訪提到二宮,都會流露對「兒子」滿滿的愛與驕傲。「和也桑在拍攝現場不會讓人看見自己練習的模樣,卻一次也不會出錯,是個天才。」「他真的很有禮貌,也很爽朗,讓我嚇了一跳。」「他能毫不費力地做到山田導演精細的要求。此外,拍攝時早上有稱為『號外』的更動台詞,二宮桑也有一次是要記長台詞的…但是,他能將之完美地轉化為自己的東西。也因為他愉快的演繹方式,讓這部沉重主題的作品,也能讓人莞爾一笑。作為演員,他已經超出偶像的範疇,具有無限的可能性。」 (吉永桑說二宮最棒了,從他身上真的能感覺到才能) 上述只是一小部分。只要是合作過的導演、編劇、演員們,無一不對二宮讚不絕口,除了他的演技,他敬業的態度(比如總是事先背好台詞,幾乎不帶劇本到拍攝現場)、平易近人、毫不耍大牌的作風(比如會主動跟共演者搭話、去除對方的緊張感;在背劇本前,會先記全體工作人員的名字)等,也是博得合作者欣賞的要素。 (曾合作《流星之絆》的錦戶亮說與二宮對戲時會心跳加速,這是他與其他演員合作時不曾有過的感覺,因此很尊敬二宮) (東山紀之說當年看到二宮的第一部電視特別劇《越過天城》時很驚豔) (豐川悅司近年來非主角的戲不接,會甘於在《白金數據》當男二號,據說是因為聽說是二宮主演。他說二宮很有魅力,是非常獨特的人,讓他都想加入嵐的Fan club了) (玉木宏在訪問中提到,接到《大奧》的邀約時,一聽說是二宮主演,就立刻答應接演了。因為先前看過二宮的許多作品,很欣賞他,一直想跟他合作。合作後覺得他果然很厲害,完全感覺不出是第一次演時代戲,對起戲來非常愉快) 「這麼說可能有點怪,但我認為二宮並不任性妄為(生意気),或者說他的生活方式很純淨。我在這一行也待了很長時間了,是不是裝出來的,我一看就知道。」 在2015年12月4日發行的《週刊電視》訪問裡,剛與二宮合作《紅鱂魚》的北野武如是說。 (北野武說二宮很認真又熱心研究,後者大概是針對《紅鱂魚》裡的落語吧。據說二宮因為工作忙碌,只能自己看著落語表演的錄影帶學,但他居然能模仿得有模有樣,令這部自傳小說的原作者立川談春也大吃一驚) 在我眼中,二宮和也確實是個極特殊的演員,有他獨樹一幟的見解,比如看劇本時只看自己的台詞。最初這是因為早期往往在拍攝前兩三天才拿得到劇本,只求能記好自己的部分,但後來似乎養成了習慣,也從中衍生一套很有意思的理論: 「在現實世界裡,也不會知道自己的媽媽正在做什麼對吧?從一開始就知道所有秘密是不合乎現實的。可以不知道的事就維持無知,我覺得這樣在演戲時才能作出自然的反應。」(2009.01,雜誌『More』連載《一途》) 而比起專注於自身演技,二宮更多的是以「製作者」綜觀的角度在看整部作品。或許這與他十幾歲時曾想赴美研習幕後工作、當個電影或舞台劇導演有關,也與他冷靜綜觀的性格相合。 自2000年合作連續劇《拭去淚水》(台譯《頑固老哥》)便與他交往甚篤的已故名演員貓屋長介(いかりや長介)曾對他說:「Nino你也別抱著什麼奇怪的自尊不放,多接觸各種工作,因為橫跨各領域發展的多元時代馬上就要來了。」「若認為自己是個演員,就不願意做其他工作,很快就會被時代給淘汰的。」 貓屋長介本人就是從搞笑藝人轉戰演員,並在雙方面都取得成功的前驅者。這番話讓二宮深受啟發,懂得用更宏觀的態度看待每樣工作。他在2009年6月號的雜誌連載《一途》裡說: 「無論演戲還是綜藝節目上的談話,我在團體中會產生『關注整體』的意識,就是受到貓屋桑的影響,也是他讓我查覺體驗各種工作的重要性。」 此外,其他演員多是以當上主演為目標,二宮則不然。若用棒球來比喻,他希望能被四個左右的球團以第二順位指名。 「因為我既沒有絕對性的武器,也沒有可以壓倒別人的經歷。但是,能成為讓人覺得『只要在場就能幫上忙;只要二宮加入,比賽一定能更安定吧』....這種『懂得算計的投手』,就是我的目標。不是以快速球氣勢如虹地帶領比賽走勢的先發投手,而是以變化球不經意地支持著整部作品。」(2013.2.14『TV Guide Person』) 「跟自己相似的角色並不會比較好演。相反,我覺得反而困難。就像天生頭腦好的人無法『演』出頭腦好的角色一樣,因為他想必從沒想過自己為什麼頭腦會好。或許,越是別人口中『合適的角色』,跟那個演員的本質就越相反。就因為角色跟自己不同,才能夠任想像無限馳騁。」(2008.12在雜誌『More』上的連載《一途》) 因此,他不喜歡只以幾句話概括一個角色,而喜歡去想像一些劇本沒有的情節、去思考人物在這些情境下的感情和反應。但他演戲時不會針對編導加入自己的意見,只是盡力達到導演的要求。只要導演喊「OK」就OK,不會因為自己不滿意而要求重來,甚至以「能比預定時間早拍完」為目標。 「雖然我喜歡創作,但對於不是自己從零做起的東西,我不喜歡從中途介入,說這說那的。」(2009.01,雜誌『More』上的連載《一途》) 這樣的態度看似被動,但他也有自己的堅持,比如把台詞用自己的方式說出來,有時還會擅改台詞。但那樣的更改,毋寧說是讓角色更貼近生活,因此向來不允許自己的劇本被更動的倉本聰,在讀本階段聽到二宮的詮釋時,也沒大發脾氣,反而說:「你保持那樣就好。」 『キネマ旬報』(註:1919年創刊,在日本是歷史悠久又有公信力的電影雜誌)前編輯長兼電影製作人,同時也在城西國際大學擔任媒體系教授的掛尾良夫如此分析: 「有積極表現自我的演技,也有被動承受的演技,二宮桑該屬後者。在演員中,有些人傾向於突顯自己,結果破壞了電影整體的平衡;二宮桑則能自然地融入情境,與其他演員調和。做不到的事就不勉強去做,是他的長處;要是拚命強調自己,或者刻意事先為角色作準備,我想作品及二宮桑本身的平衡都會崩壞。」 只是,這幾年二宮的想法似乎有了轉變,開始會在拍攝時提出自己的意見了。他說:「可能是想留下些什麼吧?一定是會這麼想的年紀到了。」「雖然知道要花功夫、花時間,做起來也很辛苦,但既然要做,就要做想看、想聽的東西;想做出好的作品。」 之前我在二宮作品的影劇評裡就已經說過,我覺得二宮的演技並不是無懈可擊。論自然度,特別是一些反應比較大的表情與肢體語言,很多演員都比他更能掌控自如。 但他就是能讓人在不知覺間入戲,受到感染,跟著哭跟著笑;悲傷流淚的感情戲尤其如此。無論是身上散發出的氛圍、眼神的流轉,還是說話時的抑揚頓挫與留白,都很有餘韻,會在人心裡迴盪。 (《半個醫生》中眼淚滑下面頰這場戲,有一種楚楚可憐的感覺) (《青之炎》中與松浦亞彌隔著水槽相望、逐漸溼了眼眶的戲,堪稱經典) (《Stand Up》失戀時痛哭的表情像小狗狗一樣) (特別劇《若能報恩的話》飾演得了癌症仍努力考上東大的少年,哭戲很揪心) (《來自硫磺島的信》越後面越精彩,名場面列舉不完,這是我個人最愛的一幕) (特別劇《Door to Door~敲開幸福之門》中飾演小兒麻痺患者,與母親的對手戲十分感人。事實上二宮在2009年以前演的『殘障三部曲』都很值得一看) (《流星之絆》每一幕哭戲都令人難忘) (舞台劇《陌生的乘客》是我光看劇照就超想看的一部作品,可惜至今沒出DVD) (《飛特族買個家》第四集結尾的哭戲,每看必跟著哭) (電影《大奧》噙著淚水向女將軍懇求這一幕,給我一種「嫵媚」的感覺) (雖然沒有很喜歡特別劇《坐輪椅的我飛上天空》,不想把它計為『殘障第四部曲』,但這一段與母親的對手戲很動人) 我最喜歡二宮的眼神和聲音,很深沉,很悠遠,好似一首雋永的詩,耐人咀嚼。 或許是因為他能抓住一些細膩的感情流動,將最核心的角色心境傳達到觀眾心裡,才能讓我忽視不足的部分,只記得那些美好的瞬間吧。 倉本聰曾說: 「二宮是個能用『心』來演戲的演員。即使語言不通,這一點也能傳達出來。演技分為技巧和心兩部分,若心位於技巧之上,就能打動人;然而,技巧凌駕於心的演員卻比較多。身為演員,若只一味增進技巧,卻沒有一併投入心,是無法進步的。在這一點上,他將會如何精進技巧,又如何培養超越技巧的心,我萬分期待。」 倉本大師還說,比起女演員,更愛看二宮演哭戲。這一點與我不謀而合。當初被二宮吸引,就是因為哭戲實在太精彩。擅長哭戲的演員很多,但能夠哭到每個角色、每部戲都有差別,而且讓我覺得「好美」的演員,二宮和也是頭一個。 最難忘的是《溫柔時光》中,拓郎最後去找父親,流淚說「請原諒我」的場景。看見那一場戲他的眼淚,我第一個浮現腦海的念頭是:「天使」。 或許有人會覺得這種形容很誇張,但我當下就是這麼想的。就是一種純淨無雜質的感覺。這回吉永小百合在和二宮對戲時,明知二宮演的是「一碰就會消失的亡靈」,見他傷心流淚,還是忍不住伸手碰了他;在導演喊卡之後,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情不自禁地抱住二宮,不斷說:「很棒喔!很棒喔!」,我想大概也是出於同樣的心情吧? 因此,雖然我非常喜歡「二宮和也」本人,也很喜歡身為偶像,在音樂節目上唱歌跳舞、在綜藝節目上搞笑吐槽的他,私心還是最想看他在戲劇上發光發熱。 ※ ※ ※ 當晚,我查了一篇又一篇新聞,一直到兩點左右才睡。大概是興奮過度,睡不熟,凌晨六點左右就自己醒來了。媽說我著魔了,大概吧,但當初就是喜歡上「演員‧二宮和也」,能看他首次被提名就奪得影帝寶座,身為影迷怎能不開心。 我想不抱得獎期待的一定不只是我,二宮本人也一樣,因此直到宣佈結果前一刻,他都還面帶微笑,像在看著別人家的事那般淡定。直到自己的名字被念出,他才瞠目結舌、又驚又喜地站了起來。那一幕我真的很喜歡,黑木華和吉永小百合這兩個在片中分飾他情人與母親的女性,一左一右緊緊握住了他的手,由衷地為他高興,山田洋次導演也立刻起身向他握手道賀。所有人的喜悅溢於言表。 只是,接下來他的得獎感言,卻引起了軒然大波。 「謝謝大家!去年我的前輩岡田准一君得到了這個獎,我非常高興,不好意思,前輩,我在家裡邊喝酒邊看(轉播)了,覺得酒喝起來也變美味了。喝著喝著,我漸漸感到不甘心起來,想著『我也想得獎啊』。大概就在這時吧?遇見了岡田君。他對我說:『下一個就是你了』。雖然現在我還沒有半點頭緒,畢竟先前完全不認為自己可以站在這裡,但是我非常開心,覺得自己不負期望做到了。 連續兩年,我能緊隨在前輩之後得到這個獎,真的很開心,我想嵐的成員們一定也在看著這一刻,並且為我高興。這次得獎,也算是稍微能對Johnny桑、瑪麗桑、茱莉桑,以及至今被我添了麻煩的人們有所回報了吧。我會心懷感謝,繼續加油。今天的酒似乎也會很美味。待會會向岡田君炫耀一下的。真的非常感謝,今後也會繼續努力。」 一般來說,得了這種獎,都是感謝父母、感謝導演、感謝共演者、感謝劇組的所有工作人員,像二宮這樣只感謝自己事務所的社長和副社長,真的是破天荒頭一次。也難怪那一段致詞在播出時被剪得乾乾淨淨,這在日本奧斯卡轉播節目裡,也是史無前例的。 對電影愛好者來說,這更無異於一種近乎褻瀆,或說輕視的行為。 我想,這也是我週五晚上難以釋懷、無法睡個好覺的原因之一。總覺得這樣的致詞很不得體,一點也不像細心謹慎的二宮;對如此照顧他的山田導演和吉永小百合桑也很失禮。 我起先將它歸咎於內心缺乏準備、腦筋一片空白,因此想到什麼說什麼。畢竟在『旬報十佳獎』的頒獎典禮上,二宮的致詞就是四平八穩,沒什麼好非議的。 但後來又覺得,二宮在這麼盛大且重要的場合,開口閉口不離事務所和嵐,或許也是在向世人宣告,他堅持自己的偶像身份這一點不會改變,即使得了這個獎也一樣。 日本的演藝形態很特別,「偶像」(アイドル)不是泛指那些只靠臉的歌手或演員,而是一個職業名稱。偶像就是偶像,搞笑藝人就是搞笑藝人,歌手就是歌手,演員就是演員。這樣的分壘,似乎深受事務所的調性影響。有專門培育演員或搞笑藝人的事務所(比如吉本興業就是「盛產」搞笑藝人的公司),也有像傑尼斯這種專門培育偶像的公司。因此只要是傑尼斯藝人,很自然地就會被貼上「偶像」的標籤,覺得他們就是一群靠臉吃飯的傢伙。 即使職業欄上可以填好幾種職業名稱,也可以相互跨行發展,在其他領域闖出一片天,但也不會像在台灣一樣,能夠因此從「偶像」進級到「實力派」(畢竟偶像不是形容詞,而是名詞)。只要一直待在原經紀公司,除非像SMAP或少年隊已經到了晉升為「藝人」的年紀,身為偶像的事實就不會改變。再怎麼會演戲、再怎麼會唱歌,頂多只能稱為「偶像裡的實力派」。就像「歌手裡的實力派」、「演員裡的實力派」一樣。 而偶像,是不會受到世人尊重的。 我認識很多日本人,只要是偶像唱的歌就不聽、偶像演的戲就不看,對傑尼斯藝人更是退避三舍,好似只要接觸了,就降了自己的格調。儘管不曾接觸這些偶像演的戲,卻可以一臉遺憾地說:「現在電視電影界都被『污染』了,都是一堆偶像主演,只要事務所強大就有戲接,真是世風日下。」 我不否認確實有很多沒演技卻能演主角的偶像,也同意很多根本就是事務所靠影響力強推的,這種不公平的作法,會引來大眾對這些經紀公司及相關藝人反感,也無可厚非。在這種情況下,所有人都是戴著放大鏡在檢視,只要表現稍不如人意,就會被批得狗血淋頭。 但這不代表在專門培養偶像的事務所裡,就沒有一個是實力派。反町隆史和憑《送行者》獲獎無數的本木雅弘,就是傑尼斯事務所出身,然後跳槽到其他演藝公司專心當演員的;去年憑《永遠的0》封帝的岡田准一、如今已朝演員路線發展的生田斗真、風間俊介等人,演技都不比同齡男演員遜色。 遺憾的是許多人仍抱著「偶像一定沒演技」的刻板觀念,在接觸前便已先打了退堂鼓,甚至在網路上大肆批評,用詞還都十分難聽。 對此,二宮的觀點倒是與眾不同: 「一邊工作一邊被跟自己同齡或比自己小的男生輕視,我覺得非常有趣。被說『傑尼斯真的有夠遜』,反而會讓我感受到堅持下去的價值。果然在大家心中,傑尼斯就是一個偶像帝國,它的光芒太過耀眼,招人反感,因此就在背後說閒話。這正是所謂的『暗中毀謗』吧。由那些不把我們當一回事、輕視我們的人支持著繼續工作,對我來說比較好。或者說,被他們討厭還比較輕鬆。」 這是2007年5月6日《情熱大陸》(註:日本TBS電視台播出的人物深度紀錄片節目)播出的二宮個人專題中,被問到是從哪裡產生(像《來自硫磺島的信》那樣)讓世界也為之讚嘆的演技實力時,二宮的回答。 總覺得,這就是「二宮和也」的意氣,或說尊嚴。像野草一樣,在逆境中更能生存;不是急於甩開「偶像包袱」、擺脫他人的嘲諷與輕蔑,而是將這些髒污化為成長的養份,活出自己。這種笑看人間不平事、近乎自虐的灑脫,反而更加讓我折服。 有了這樣的認知,再回頭看他這次的得獎感言,就一點也不奇怪了。事實上,早在十年前,他以《來自硫磺島的信》參加柏林影展時,其中一個外國記者問他,作為演員,在這部片裡得到什麼樣的經驗,他就如此回答:「我並不是演員,而是在日本唱歌跳舞、以五人團體的身份活動。只是真的,在演出的過程中,覺得若能淡淡地傳達(戰爭的無奈)就好了,就只是為此盡力而已。」 若要堅持做個偶像,特別是嵐如今在日本又是國民偶像,勢必在角色上會受到許多限制,至少就不可能像其他專業演員一樣,可以在短時間內增肥減重,或把形象弄得極為邋遢,但二宮安於這樣的現況。他在雜誌《More》的連載裡說過:「演技比我好的演員多的是,只是,在同一部作品中,若不只有演員,也有像我這樣的偶像參演,可以成為讓作品更有趣的元素之一。」「讓看到這些作品的人覺得『最近的偶像也能做到這樣了啊』就是我的目標。」 2010年10月8日『朝日新聞』的訪問裡,他也說:「為了讓導演、共演者及整部作品之間取得最佳平衡,我希望自己能成為增色的元素。為此,我覺得還是當個偶像比較好,我也想這麼做。」 ※ ※ ※ 二宮堅持當個偶像,我想也是因為對他來說,「嵐」很重要。 最初他對「偶像」這一行毫無興趣,從小的夢想是當個棒球選手,只是因為表姐擅自把他的履歷表寄到傑尼斯,面試通知寄來時,媽媽又拿出五千円引誘他去參加,才誤打誤撞當上偶像;後來他打算赴美學習幕後工作,向社長提出辭呈,社長又擅自決定讓他以嵐的一員出道。 雖然一開始有種「被趕鴨子上架」、「硬著頭皮出道」的感覺,但不久之後,二宮就打從心底愛上嵐這個團體,變得連進行個人工作時,都會覺得只有自己一個人「怪怪的」。即使中間經過一段不紅的歲月,前景不被看好,他也和團員們一起相互扶持到了今天。 「這麼說可能有點奇怪,不過就算個人的工作有不想做的內容,如果結果對嵐是好的,那就應該去做,我們每一個都這麼想。」 「假如我生病,病得快死了,我會想:『好在死的是我,不是其他團員。』」 「若嵐的團員非得被討厭的話,就由已經習慣被霸凌的我來當那個被討厭的人。討人厭的事就由我來做。沒有必要讓其他四人一起被討厭,只要我一個被討厭就夠了。」 「對我來說,嵐是四個人。我就像離嵐最近的飯。既是家人又是朋友,同時也是工作伙伴,像這樣用什麼關係來形容都可以的人,今後大概也很難遇見了,因此對我來說,他們是很珍貴的一群人。」 「確實以前曾寫過舞台劇本,也想過要實際演出,但現在覺得有嵐的活動就夠了。」「如果(又接到好萊塢的邀約)要被綁在那邊三個月,我想我會選擇嵐的活動。因為那對現在的我來說是很重要的。」 正因凡事都把嵐放在第一位,因此無論出席何種場合,自我介紹的時候他一定是說:「我是嵐的二宮和也」,這一點,其他四個團員也一樣。 ※ ※ ※ 「演連續劇及電影時,我在職業欄上填的都不是演員,而是偶像,因為我很清楚,不管哪種邀約,都是衝著『嵐‧二宮和也』這個身份而來的。」 從這番話可以知道,二宮外表看起來雖自由率性,內在卻出奇地務實冷靜。 他不會因為自己的演技受到吹捧,就洋洋自得,認為這都是自己的實力使然。相反,他清醒地認識到,別人找他演戲,演技還是其次,主要是衝著他「嵐」成員的身份與人氣,或尤有甚者,是看中傑尼斯事務所的影響力。他覺得自己只是一個演技「普通好」的人,只是因為在一群偶像裡,演技比較突出,就受到了矚目,但要是脫離事務所,他不見得會比其他專職演員出色。 因此,我覺得二宮在頒獎典禮上感謝社長和副社長的一番謝辭,完全是回歸到自己的「原點」來說的。畢竟要不是進了傑尼斯事務所,要不是成為嵐,他根本沒有機會站在這個頒獎台上。即使山田導演當初找他,是因為他有一張「很昭和時代」的臉,而且跟吉永小百合長得很像,並不是製作人衝著嵐的光環強推的(最初二宮曾這麼以為),但若沒有先前的累積,也不可能有這次的合作機會。 (山田導演說兩人氣質很像,從一開始就有一起生活多年的感覺) 「十四歲時首次演電視劇《越過天城》,那部戲的製作人對我說:『能站在這裡不是單憑你一個人的力量,有為你照明的人、有為你整裝的人,因為有這許許多多的人,你才能站在這裡。』從那以後,我就一直抱著這種想法。並不是有什麼過剩的情緒,而是理所當然的。因為我知道自己背後有許多人在支持著,也努力扮演好自己的角色。比起自己該怎麼演,我一直覺得更應該以整部作品的角度去把握。因此,就算我偶爾當上主演,也不會站在拍攝現場的中心位置。大家圍成一圈,用同樣的視線和樂融融地做出作品,才開心啊。」(2009年9月號,雜誌『More』《一途》連載) 我覺得二宮是典型的日本A型人,有著十分強烈的集體意識,也很重視自己的「母體」,也就是栽培他的事務所。傳統日本人就是凡事以公司為重,消滅自我意識、徹底服從奉獻;自己的成功是靠公司提攜,那麼自己的榮耀也該回歸到公司。這種想法是好是壞姑且不論,至少沒有對錯可言。因為不管再怎麼說,就是一種人生態度罷了。 而回顧傑尼斯過去拒絕獎項提名的歷史,我也覺得確實該感謝社長和副社長願意改變方針── 2003年,SMAP的歌曲『世界唯一的花』獲得日本金唱片大獎候補提名,但被公司回絕。 2006年,木村拓哉憑《武士的一分》入圍日本奧斯卡最佳男主角,但被公司回絕。 同年,二宮參演的《來自硫磺島的信》獲得美國第79屆奧斯卡最佳影片提名,但公司拒絕讓他出席頒獎典禮。 2006年度,木村拓哉和岡田准一同時得到藍絲帶獎最佳男主角提名,但公司以「別說是與關照敝社藝人的演員們競爭,讓同一事務所的藝人爭奪獎項,也非敝社所願」為由拒絕了。 關於這長達二十年的公司方針,我上網查了一下,最初似乎是因為1987年12月,近藤真彥入圍日本金唱片大獎時,有人偷了他母親的遺骨,並要脅:「想拿回遺骨,就退出角逐獎項」;1990年『忍者』這個團體並沒如傑尼斯所期望的,獲得演歌‧歌謠部門的提名,而是搖滾‧流行曲部門,事務所不悅之下,就退出獎項了。自那以後,就以「不想讓旗下藝人分出優劣」為由,只要是採提名制再頒獎的獎項,就一律不予參加,直到2010年左右才逐漸解禁。 (岡田去年在日本奧斯卡得到最佳男主角與最佳男配角雙料冠軍,創下男演員部門的紀錄,也是在提名制演技獎項解禁後,第一個得獎的傑尼斯藝人) ※ ※ ※ 「無論我的表現如何,山田導演和小百合桑那樣等級的人物,八成都不會因此而動搖,因此最初我就在想,在這樣的人身邊,是絕不可能表現差勁的。比如就算在一萬円的咖啡裡加入像我這樣的百円咖啡,也會被那一萬円的咖啡所調和。這三個月的拍攝期間,就是讓我覺得自己好似被往上拉,也跟著變成高級咖啡那樣。」 ──2015年第89回キネマ旬報 ベスト テン発表特別号 雖然二宮自言在拍攝過程收穫良多,這部片當初宣佈開拍時,我也滿心歡喜地想:「這下應該能產生一部新的代表作了!」然而《我的長崎母親》在日本的評價並不如預期,褒貶不一。查了一下日本奇摩電影的評價,只有3.8顆星左右(滿分5)。這似乎與類似舞台劇的拍攝方式──比如演員的長台詞多──有關,結局更是充滿爭議。因為我還沒看過這部電影,不想踩太多雷,沒看太詳細,但可以確定的是,在導演及劇本項目的評價,網友普遍給中下,選角上的評分反而還比較高。 因此,要說二宮得獎完全是搭大導演的順風車,未免言之太過。若這部作品是像山田導演過去的《武士三部曲》那樣叫好又叫座,隨便一個獎都可以橫掃十幾個提名,而且是穩操勝券,這話或許還有點可信度,但事實證明,這部片被提名的多是演員,其他項目只差強人意。在這種電影本身不那麼突出的情況下,各獎項的結果會依評審口味出現極大岐異,也就不奇怪了。 (補充一下,山田導演自去年起,便已一律回絕個人獎項的提名,大概是因此才沒被提名最佳導演) 我想,這應該也對評審的投票造成一定影響,使票數變得相當分散。 先前在查新聞的過程中看到,原來這屆『旬報十佳獎』二宮僅以六票勝出,且跟第二名只差一票,這種情況似乎是近年僅見──以往最佳男演員最少有十票,跟第二名少說也有兩票以上的差距,就連最佳女演員的最低票都有八票;推特上也有人說,根據內部消息,這次『日本奧斯卡』似乎也是僅以一票之差勝出,讓我心中一度蒙上一層陰影。 既然要得獎,當然是希望眾望所歸地得,而不是爆冷門,或者留有模糊地帶惹人非議。如我所料,仇視偶像的酸民及八卦雜誌立刻拿傑尼斯偶像蟬聯兩屆影帝來說嘴,什麼得獎全是事務所在背後搞內定、只要提名即保證得獎之類的流言滿天飛,連二宮的身高遠遜於另外四位入圍者都可以拿來酸。難不成以後像妻夫木聰、山田孝之、濱田岳這種個子不高的演員,都不該被提名走紅地毯? 後來我想通了,根據網路資料,日本奧斯卡各部門的獎項,是由目前約四千名「日本奧斯卡協會會員」投票選出的(大型贊助企業佔約38%;東寶、松竹、角川、東映等大電影公司的社員佔25%;記者及評論家等佔10%;演員、導演、編劇、配樂等電影工作者約佔10%;其他一般會員需繳2萬日幣年費,可享暢看電影的福利),由於會員人數眾多,不可能每個人都看過每部該年度的電影,因此與其他僅以少數評審委員進行審查的獎項不同,叫好又叫座、或者知名導演與演員的作品比較容易得到青睞。在此次沒有哪部片是來勢洶洶、沒有作品本身的強大力量加持下,演員們只能各憑本事去較勁。能在激烈的競爭之下脫穎而出,不也是一種實力的證明? 而那些仇視傑尼斯、仇視偶像的人,無論如何都可以找到理由酸的。傑尼斯拒絕參加提名制獎項,他們說肯定是擔心落選會沒面子;參加了,又說一解禁就連兩屆得獎根本是幕後算計。就算今天二宮的致詞跟其他演員一樣中規中矩,將所有電影相關人士都感謝一輪,我也懷疑他們會就此心悅誠服。 因此,再看一次二宮致詞時眼眶含淚、語音微顫的那一幕──自成年後,他就變得越來越內斂,幾乎不曾在公開場合表現得這麼激動──我決定不再想太多,放開胸懷為他高興。 ※ ※ ※
前述的掛尾良夫教授也提到,目前的二宮並不是任何角色都能勝任,比如克服人生困難的主角,或者沉溺愛欲至萬劫不復的社會邊緣人,就不適合他。雖然我不太認同他的舉例,畢竟類似前者的角色在《飛特族‧買個家》就演過了;後者與舞台劇《陌生的乘客》也有異曲同工之妙。而且看二宮在《天堂之門》中客串的牛郎,感覺他應該可以精準呈現那種無可救藥的妖冶、脆弱與絕望。我就一直想看他演《神秘肌膚》中喬瑟夫高登李維那種男妓的角色,要是編導俱佳,想必會是一部拿獎拿到手軟的名作。 (《飛特族買個家》的誠治逐漸成長為可靠的男人) (《陌生的乘客》的角色是二宮演過最突破的,那股呼之欲出的狂氣與傲慢,充滿魅力) (《天堂之門》的客串雖短,卻令人印象深刻) (電影《白金數據》雙重人格唯一一次在夢中對話,是我覺得全片最經典的一幕) 但是,我同意二宮在接戲上確實有所侷限。除了因為是偶像,外型上太污穢不堪的角色可能接不了;永遠看起來只有十七歲的童顏、瘦弱駝背的身形,以及(官方資料)168公分的身高,也使他不可能飾演像阿部寬、役所廣司他們那種凜然有威、雄壯威武的英雄角色。 因此,掛尾教授認為,與可以引出二宮天性魅力的導演合作、演到適合他發揮的角色,是導致他成功的要因。也因如此,二宮這次得獎才會招來許多反感與嫉妒。『女性Seven』雜誌引用一位電影相關人士的話:「乍看之下對演員這一行態度淡然的二宮,只是演了大導演的作品,就立刻拿到大獎,自然會讓一些人覺得『那傢伙憑什麼』。但是,他對周圍的這些聲音不予理會;無論別人怎麼說,他都不在乎。」 前面提過二宮曾遭霸凌,那是他讀小學時的事。當時班上一個女同學喜歡他,喜歡那女生的「B君」就伙同其他同學一起無視二宮,而且不管發生什麼事──比如班上有人掉了錢──都推到他身上。雖然後來大概是因為無論怎麼做二宮都沒反應,B君覺得沒意思,就轉移對象了,這件事仍在二宮心裡留下陰影。 「在我心裡,它一直沒有結束。」(2006.12《News Zero》嵐專訪) 就因為這事不了了之,欺負他的同學沒有受到懲罰、沒有人為此道歉,甚至搞不好不覺得自己有錯,因此二宮也難以真正釋懷。 但或許二宮從中也了解到,有些事不是靠自己努力就能改變的,因此他學會不去在乎世人的眼光,畢竟在乎了也沒用;他反而是用一種很有趣的態度在看待:「我是個超級大S,如果我撞到牆,我會說這牆不夠高;如果對方欺負我,我會鄙視他欺負我的手段很差勁。」 ※ ※ ※ 若唱歌、跳舞、演戲只能擇一,二宮說自己會毫不猶豫地捨棄演戲;也說過做綜藝節目時是最開心的。藉由節目的各種企劃,原本不擅長與人相處的他,漸漸適應了人群,也覺得透過仔細觀察現場狀況,找到梗並加以活用,比演出影劇更能磨練自己的演技(2009.06《一途》連載)。 雖然身為戲迷,聽到這話不免有些遺憾,但不是全心朝戲劇發展、不願意做個徹頭徹尾的電影人,不代表他就是用散漫的態度來演戲。 「我討厭因為演技差,連嵐都被認為『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嘛』。」 在《情熱大陸》採訪二宮期間,他正忙於嵐的巨蛋公演排練與特別劇《馬拉松》的拍攝,後者是根據韓國真人真事改編,要演一個跑馬拉松的自閉症少年。採訪者當時很奇怪,二宮明明行程滿檔,卻仍一臉餘裕,也沒讓人覺得他在私下努力,但拍攝時他跑步的動作很標準,也得到了教練的稱讚。 於是採訪者問他是何時練跑的?二宮一開始有點顧左右而言他,被追問了一陣,才老實說:「演唱會排練回來就馬上開始。那時情緒會比較高昂不是嗎?」採訪者驚訝地問:「在半夜兩三點時練跑嗎?」二宮打趣說:「哈,完全就是個可疑人物對吧?」接著他淡淡地笑了笑,「因為我是認真的(本気ですから)。」 前面提過,很多人認為二宮是個天才,有演戲天份、腦筋聰明,而且記憶力佳。劇本基本上只要看過一次就會記得,也不容易忘記。但我想二宮之所以能夠得到業內人士高度稱讚,並不只是靠天賦,也是因為他付出了相當的努力。 平時在綜藝節目上,他常會欺負跟自己要好的來賓,即使對方是演藝圈的大前輩,說話也不用敬語,還會不時自我吹噓,說一些「我是帥哥」或「我真天才」之類的話,因此觀眾對他的印象多是「小惡魔」、「難相處」、「話嘮」,或「愛耍小聰明」,有些人甚至會憤而上網開罵,說他沒大沒小,不懂得敬老尊賢。 但那些看似狂妄自戀的言行舉止,主要是為了炒熱氣氛、製造節目效果。日本演藝圈與我們不同,出現在電視節目上的藝人都有所謂的「角色設定(キャラ)」,一旦確立,就要按照設定走,不可以擅自破壞,以免觀眾混亂(不知道什麼地方該笑),主持人也會不知道該怎麼拋梗過去。 這些角色設定不一定跟本人的個性相符,且都經過放大,說是一種戲劇化的表演也不為過。因此電視上的形象可能會和本人相差甚遠。比如女搞笑藝人大久保佳代子的「角色設定」是喜歡諷刺美女,講一些冷言冷語,曾與她合作連續劇的長澤雅美在上《VS嵐》節目時,對此就很不習慣,說她私下其實是個超成熟溫柔的女性。 因此,表現在外的只是假象,太正經嚴肅的話題,比如藝人們──「芸人(げいじん)」這個名稱在日本專指搞笑藝人──背後的認真與血淚,在節目上是看不到的。如此,做出來的節目才會熱鬧歡騰、讓人放鬆解壓。 要對藝人有比較真實且深入的了解,還是得看綜藝節目以外的深度訪談。 二宮之所以會在嵐裡擔任「毒舌」與「吐槽」角色,一開始是因為他覺得嵐是只要五人聚在一起就能自嗨的團體,演唱會的中場談話也都專講一些只有他們自己懂的梗,因此為了不讓來賓上節目時被晾在一旁,他會故意吐槽,將他們拉進這個圈子裡來。久而久之,愛欺負來賓的形象定型,他也就更容易遭受外界誤解了。 但只要為了節目好,他不在乎,反而把逗笑觀眾視為最大的成就感來源。 其實私底下,二宮對自己毫無興趣,年紀越大越不愛打扮(他是嵐裡唯一沒修眉的,上節目也不上妝);雖然不喜歡在人與人之間定出上下關係,但該有的禮儀絕對會遵守。只有親近他的人,或者與他合作過的人,才會知道他腳踏實地的一面。 名落語家立川談春就曾說,二宮最厲害的地方是,他體貼人的方式不會讓人一眼看穿,但又設想得十分周到,是個心思非常細膩的人;許多同台過的搞笑藝人或演員受訪時也說,二宮無論對誰都很有禮貌,身段低到令人吃驚,是個少見的好青年。 (大泉洋說以前在《Music Station》節目和嵐同台時,只有二宮是一看見他就立刻起身打招呼) 再退一萬步想,那些大前輩可都是在演藝圈打滾過N年的,若二宮真是一個沒家教又任性的小屁孩,他們在節目上或許還可以展現大前輩的胸襟不予計較,私下難道還會願意繼續跟他來往?真能任他為所欲為? (笑福亭鶴瓶私下與二宮交情很好,他說非常喜歡二宮的臉和氣質。二宮會演《紅鱂魚》也是他大力促成的) (勝村政信上節目雖然很愛抱怨二宮,但骨子裡根本就超愛他) (高橋克實是二宮的另一個忘年交,私下常一起喝酒吃飯,已經變得像親戚一樣了) 至於拍戲時的辛苦或自己的付出,二宮都是被問了才會說,從不主動提出來為自己加分;就連跟櫻井翔一樣的「懼高症」,他也以「一個團體裡,怕高的有一個就夠了」,而總是避而不談。 2011年與他合作《殺戮城市~完美抉擇》的伊藤步,在該片日本首映會上透露:「拍攝時二宮桑傷到腰(註:二宮有坐骨神經痛的老毛病,應該是小傑尼斯時代過度練空翻造成的),像老爺爺一樣柱著拐杖。當初本以為既然傷到腰,可能要花不少時間治療,想不到他在背骨上打了止痛針就回來繼續拍動作戲了。當時就覺得這個人真的不愧是超級巨星啊。」 隔年拍《白金數據》動作戲傷到腳、2014年夏威夷演唱會上腰傷復發,二宮也都帶傷繼續工作。即使在台下柱著拐杖,或者半邊身體已經麻痺,上了台他也立刻掛上專業的笑容載歌載舞,不知情的人,根本看不出來他正強忍著痛楚。 「當然那時很痛很辛苦,但是藉由自己的表演得到金錢,我覺得觀眾是把錢花在『這段時間』上的。當大家把時間投注在我們身上的時候,因為個人的理由而讓品質下降,我覺得是不容允許的。」這是2014年11月7日NHK播出的紀錄片《嵐~第十五年的告白》裡,二宮對採訪者所說的話。 「每次不管演出哪部作品,我都會想:『這是最後一次了,不盡全力去演不行』。像是『下回搞不好可以演更多這類作品』,或者『這次演出是個好機會,搞不好能藉此拓寬演藝之路』之類的想法,我一次也沒有過。因此相應地,想要樂在其中。」2011年2月接受『Zoom in』節目訪問時,他也這麼說過。 或許就是因為了解他的這份投入與認真,吉永小百合才會那麼為他的獲獎高興吧。聽他致詞時,她在台下默默拭淚;他下了台回座,她也不顧自己另一隻手仍骨折包著繃帶,興奮地握住他的手搖個不停。 自從2010年合作《殺戮城市》便一直關注二宮近況,至今不時會在推特上提起他的佐藤貴博製作人(註:製作過電影《寄生獸》、《聽說桐島退社了》、《死亡筆記本》等),也立刻發了賀文祝福: 「恭喜!聽到Nino致詞提到去年覺得很不甘心,我很驚訝。這是在此前提上的得獎,人在會場的我也不禁熱淚盈眶。Nino其實是很真摯地在面對電影的,他能再一次被評價,大家都很開心!真的恭喜了!」 我想,會對二宮的致詞感到驚訝,應該是因為佐藤P所認識的二宮,總是表現得無欲無求、舉重若輕,沒有強烈的野心或企圖心之故。二宮在雜誌訪問裡曾說:「感覺在針對工作說喜歡還是討厭的那個時間點,就已經是在藐視它了。」因此,他不挑工作,總是照單全收。 然而,習慣把真正的心情深藏在心的二宮,得獎時居然也會坦率地說「想要」、「不甘心」,聽在一般人耳裡或許是貪婪,換作熟識他的人,卻應是感慨萬千、驚喜交集的吧。 順道一提,佐藤P曾在2015年3月接受雜誌《Mekuru》訪問時提到:「二宮能夠調動全身的神經,很清楚怎麼動作拍出來的效果才會好看,這種極高的身體能力很有魅力。當時劇組真的很辛苦,有時是因為有Nino這個座長(意指劇團的團長)帶頭,全體工作人員才能堅持下來。在嵐的工作很忙很辛苦的日子裡,他真的覺也不睡,比誰都努力。這份拚命三郎的精神,帶動了整個劇組往前走。」 採訪者提到,那時全體劇組住在神戶拍外景,只有二宮為了錄嵐的常規節目,每週都要往返一趟東京。佐藤P對此嘆服地說:「在我們休息的日子裡,他也在工作,大家都看在眼裡。但他在劇組從不抱怨,也從不叫工作人員替自己做這做那。劇組當時特別辛苦,他便會炒熱大家的氣氛;兩百多個工作人員的名字,他全都記得。他當時其實是第一次擔任這麼大型的劇組座長,但他出色地帶領大家完成了作品。二宮和也真的很厲害,能夠認識那傢伙,與他一起跨越險峻的困難之山,我覺得很幸福。」 ※ ※ ※ 松岡修造(註:日本前網球國手,退休後活躍於各大節目等,以健康熱情的形象著稱)2010年10月上《交給嵐吧》節目時,曾說:「二宮桑看起來有點彆扭、乖張,因此可能會被人誤會,但我認為他是最正直、最認真的一個。」 聽到這話的時候,我很驚訝一個跟二宮幾乎沒有交集的人,居然可以看得這麼透徹,當下真的很感動。正如松岡桑所說,我一個本來頗欣賞二宮演技的同事,就因為在節目上聽大家說他小氣,而對他的好感大打折扣。其實他只是生活過得很節約,也沒什麼物欲而已。據說是嵐過去那段艱困時期讓他心存不安,加上個性務實,知道大紅的日子不會一直持續下去,因此很認真在存錢記帳,也不太買東西,一件內褲可以從中學穿到現在。 但他花錢買禮物給別人時倒很大手筆,一點也不吝嗇。最近才剛請三十幾個《暗殺教室》演員及工作人員吃烤肉,而且是自己不在場的情況下;這兩年也開始會包壓歲錢給後輩,或帶後輩去吃飯了(可能是心態上比較有餘裕了?)。 (在今年1月28日播出的《VS嵐》節目裡,高橋克實聽說二宮會帶後輩去吃飯時,問他有沒有幫他們出回程的車錢,二宮罕見地坦誠回答:「那是當然,就像克實桑您教我的那樣」,大概是為了表示慎重,還用了敬語) (原來以前克實桑幫他出計程車費後,他都會盡可能走到不能再走才搭車,以節省車費。當時就是靠這筆零頭在過活的) 然而,類似的誤會仍不勝枚舉。雖然很為二宮叫屈,但只要想為他辯解,就會立刻被套上「瘋狂迷妹」的頭銜,無論說什麼都被解釋為護航,或者被調侃說:「妳跟他很熟?這麼了解他?」 無奈之餘,我也只能閉上嘴選擇沉默。 二宮其實很像我最愛的古龍小說人物──甘於孤獨、不強出頭;不求世人理解,只求盡好本份。我想這也是我獨鐘他的原因。比起金庸筆下那種廣受世人吹捧的英雄豪傑,我更傾心於默默行俠的江湖浪子;比起形象健康正派的帥哥型男,這個背有點駝、眉有點疏,飽受誤解,卻仍活得悠然自得的男人,來得更讓我尊敬喜愛。 因此,或許他的得獎致詞,論格局遠不如去年的岡田,但他本來就不像岡田是一心朝戲劇發展(岡田是2001年演了《木更津貓眼》後,打算以演員為畢生志業,才打消退出傑尼斯的念頭),也不像岡田是郭靖那一類救國濟民的大俠,有發揚日本電影之類宏大的目標;他只求做好眼前的每一項工作、善盡交付給自己的責任而已。 兩種性格的演員我其實都很喜歡,也沒有孰優孰劣之分,只是因為前者更受一般大眾歡迎,使我對後者多了一份心疼與不捨,而更想為他寫些平反的文字。 可以這麼說:有魅力、有才華、認真努力的人很多,但有魅力、有才華、認真努力得很「特別」的,在我眼中就只有二宮一人。我是個很容易迷上什麼的人,至今迷過的演員多不勝數,但就像《胭脂扣》中十二少形容如花的話,二宮的面貌太多樣、太神秘,讓人捉摸不透,不知道哪種面貌才是真正的他;越深入接觸,就越覺得深奧難懂,特別是在一些深入訪談中所呈現出的哲理與人生智慧,總令我折服不已。 因此即使是我這種易膩的人也不禁深受吸引,一喜歡,就是超越自身紀錄的四年半。 這篇文章其實早該寫完的,只是在寫的過程中不斷冒出新的感想,為了查資料又花了不少時間,結果一拖就拖了一個禮拜,文也越寫越長,最後是強迫自己喊卡才沒有繼續寫下去。 而這些文字只是就我目前粗淺的認知來談,充其量是「我眼中的二宮」,不代表真正的他;或許有人會說這不過是迷妹自嗨,我不否認,畢竟要花這麼長時間來寫一篇文,沒有愛實在做不到。但我盡量以客觀的角度切入,敘事上也盡量引經據典,期許它有一些參考價值。若能讓有意願了解的人,因此對二宮產生一些新的認識,我會很高興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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