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最近喜歡上曾偉權，我大概壓根兒不會想到要去接觸這部三十多年前的老劇，它是香港亞洲電視台繼1981年的『大俠霍元甲』、1982年的『陳真』之後，第三度以精武館為題材拍攝的劇集，監製都是徐小明，只不過前兩部還是「麗的電視台」，到了『霍東閣』，已經易主為亞視了。

以精武為題材的戲，我之前只看過甄子丹的『精武門』（亞視，1995年播出）及電影『精武風雲‧陳真』（2010年），但兩部講的都是虛構人物陳真的故事，這還是第一次看到以霍元甲的後代為重心來發展劇情。歷史上霍元甲似乎真有一個叫霍東閣的兒子，但本來還有一個兒子叫東章，三個女兒叫東清、東琳、東琴，電視劇將之「濃縮」為一子一女，只保留東閣和東琴，性格際遇想必也作了若干改編與虛構。

一般這類民初抗日戲劇，可以想見的是會大力宣揚國族意識、煽動民族情緒，將日本人無限醜化，因此我本來對這部戲沒有太大興趣，但看完之後，發現它跟『精武門』很類似，或者說，後來的『精武門』根本就是這部『霍東閣』的致敬之作，除了都安排女主角為日本人之外，這段不容於世的悲戀，最後也都以悲劇收場。

尤有甚者，劇中真正的反派，既不是貪財的法國人，也非野心勃勃的日本人，反倒是利欲薰心的中國人。一個是麥天恩飾演的奸商郭浩川，他眼中只有利益，誰給他的利益大就挺誰，反之則毫不留情地鏟除，被他視為眼中釘的精武館成員，就一再被他以陰險手段算計，然而一旦利益一致，又隨時可以擺出笑臉當朋友。

另一個則是王偉飾演的軍閥熊定一，他靠日本人支持而崛起，卻不忘身為中國人的尊嚴，屢次幫助精武館重建，對身為日本間諜的養女熊鷹翹（本名秋野洋子）也萬般疼愛，本來是個頗令人稱道的人物，想不到脫離日本人的控制後，他卻任憑野心膨脹，為了當上總統不擇手段，最後被自己的愛人像頭狗一樣亂槍打死，下場比和霍東閣決戰而死的郭浩川還要淒涼。

這樣的安排，頗為耐人尋味，卻也是我欣賞這部戲的地方。不一味醜化外族，將所有喪權辱國的結果歸咎於外人，而會在某程度上思考，其實這也是中國人自己不團結、任憑野心物欲橫流所造成的。說到底，列強也只是從自己的國家利益出發，說不上罪大惡極。渴望權勢、名利、財富，本就是原始的人性，放諸四海皆然。

即便如此，劇中出現的日本人形象，仍是正面得令我驚訝。

一般港劇中出現的日本人，往往像穿著人服的猴子，嘰哩咕嚕地說些不知所云的「日文」，穿著一般日本人沒事不會穿的武士正裝，發怒時就迸出一句「馬鹿野郎！」，蠢得令人發笑，這部劇中卻非如此。被派到中國交涉的使者秋野正雄，正符合明治末期到大正初期時期的日本上流階層，平時基本上以西裝筆挺的造型亮相，他兒子秋野俊男則穿著全黑或全白的學生制服，只有在家才會換回簡單的和服，若逢正式場合，再換上正式的武士裝束，在形象上已相當貼近真實。

其次，在角色設定上，也沒將秋野安排成驕傲自滿的粗人（確實有不少這一類人），他行禮如儀、嚴以律己，外表像個紳士，卻又充滿英雄氣概，綜觀全劇，大概只有劉志榮飾演的陳公哲，稍稍可與他比美。

他目光精準，一眼就看出當時尚不成氣候的霍東閣並非俗物，要俊男不可輕忽；雖然老謀深算，也會為大局做一些暗殺的勾當，但他平時謹守武士風範，絕不暗箭傷人，也不胡作非為，縱容兒子隨意挑起事端，時刻苦心提攜教導。因此俊男就算不認同父親的決定，時常與父親起衝突，也還是打從心底敬愛父親。這與許多港劇中純然只因利益結伙，為求自保甚至可以互相出賣的「奸人父子」截然不同，令人耳目一新。

印象最深的是，當秋野俊男賭上中日雙方名譽，找霍東閣比武，卻在前一晚被心儀的熊鷹翹（姚鳳絲飾）使計灌醉，秋野正雄不得已代子上場，被霍東閣打敗，秋野俊男認為是對方使詐，心裡不服，又去找霍東閣挑戰，秋野正雄得知了，立刻衝去阻止不說，還將俊男狠狠打罵一頓，要他絕不可以失信於人。

後來見俊男不惜一切也要與霍東閣比武，秋野正雄長嘆一聲，決定讓步，卻不是要幫兒子向精武館的人求情，請他們通融一次（若是精武館的人有同樣狀況大概就會如此解決），而居然是要當場切腹謝罪，以給精武館的人一個交代，證明日本武士絕非背信棄義之流。

對精武館那批人來說，父母這種舉動，大概就意味著「以死相逼」，接著就會心軟放棄，秋野俊男卻不然，他的反應是感謝父親成全，並承諾一旦比完武，無論輸贏都會立刻切腹，以報父親。這種骨氣，也是世間罕見，令人雖為其激烈而咋舌，卻又油然產生一股欽佩。

我始終不懂為什麼這齣戲明明是以精武館為主軸，寫得最出彩的人物，卻偏偏是秋野父子。雙方境界的高低，在秋野正雄被殺那場戲最是一目瞭然。

當時熊定一決心擺脫日本人的控制，有意暗殺秋野正雄，但這計劃被秋野先一步得知，將熊定一的人馬調開，要與他進行一對一的決鬥，給他一個公平戰死的機會。但熊定一可沒這麼君子，他找精武館的人埋伏在外，在情況不妙時一擁而上，以四打一圍殺了秋野正雄。

當然，可以說秋野正雄是太過自負，也太低估了熊定一的小人指數，才會自取滅亡，但無論如何，他都是光明磊落的。

只是在歷史上能留存下來的，向來不是光明磊落的英雄，而是不擇手段的梟雄。秋野正雄不是梟雄，就只能被無情地淘汰。

這一段也讓我不禁思考，只要目的是正確的，是否就可以不擇手段？比如，因為秋野正雄是日本人、因為日本有併吞中國的野心，所以蒙面偷襲、以眾擊寡，都是可以被接受的？武俠小說或武俠劇裡，都常出現這種「對付罪大惡極之人，本不必計較什麼手段」，若原則是可以視情況被妥協的，那麼後來盧雨亭為了推舉東琴當上女子精武會的主事者，勸她以苦肉計打敗陳士超，似乎也不怎麼值得非議了。畢竟就像他說的，只是打贏士超，又不是打傷或打死她，就算贏得有點不光彩，也沒有那麼嚴重。

言歸正傳，之前寫的文章提過，我很喜歡84版『雲海玉弓緣』裡的武打動作，它難得讓我感到一股清新獨特的氣息，因此刻意留意了一下片尾的工作人員表，得知武術指導是個叫「徐二牛」的人。當時我還不知道他就是鼎鼎有名的徐小明導演的哥哥，而且本身也是個演員，在我幾年前看的『少林義士洪熙官』（1994年）與『精武門』（1995年）都軋過一角，還以為只是個普通武師，才有個這麼江湖味的名字。

到了這部戲，我才真正見識到演員‧徐二牛的功力，被他的魅力徹底擄獲。他的長相雖然稱不上帥，演起戲來，卻很有味道，眼神時而精光畢露、野心勃勃，時而溫暖慈祥、英氣暗藏，化了眼妝，更時而流露一股媚（雖然拿這個字來形容男演員是有些怪），喜怒哀樂都充滿渲染力，因此每次出場，都能成功吸引我的目光。

演秋野俊男的曹榮相對來說遜色許多，演技頗為生澀，且因為長相不屬於令人一見驚豔的帥哥，起初我並沒怎麼注意到他。但後來發現他除了本身武打底子紮實，打起來煞是好看，眉宇間也散發一股練武之人獨有的英氣，氣性直率，越看他越順眼，就變得蠻喜歡他了。

秋野俊男年輕氣盛、心高氣傲，無法理解內斂謹慎的父親許多作法，經常與他頂嘴唱反調，是個問題少年，但他也不失為一個男子漢，就算當著眾人面前輸給霍東閣，也只是自認技不如人，並不會想要私下報復。

他行事雖然衝動，卻不是無腦之輩，當他抓了精武館的小毛和陸大安，要逼問是誰殺了他父親，小毛說是自己幹的，他並沒氣得立刻殺了小毛洩憤，而是將他從樹上放下來，先跟他打一場，接著不屑地對這個手下敗將說：

「就憑你這種三腳貓功夫，殺得了我爹？說！還有誰參與！我要把他們通通揪出來殺了，以慰我爹在天之靈！」

有這樣的霸氣，實在無法不令我刮目相看。

後來他與霍東閣如願決鬥，霍東閣看在心上人的份上，無意與他生死相搏，空手赴約。秋野俊男見狀，便也拋下武士刀，與霍東閣拳腳過招，以求公平。打完了，了卻這樁心願，才重拾刀劍，上前報殺父之仇（雖然東閣其實並沒殺他父親），種種作為不失血性，讓我實在無法討厭這個角色。

另一個複雜的反派人物是盧雨亭，他可能是以盧煒昌為藍本寫出的角色。盧煒昌是1916年與陳公哲、姚蟾伯一同在上海成立精武體育會的第一批成員，也是核心領導人物，有「精武三公司」之稱，曾擔任過會計、書記等職務，後來被控侵吞精武會公款，死在獄中，享年60歲左右。

劇集將這段歷史大幅改編，安排陳公哲、姚蟾伯、盧雨亭、霍東閣結拜為兄弟，雖然各自理念不同，姚蟾伯曾加入革命軍，企圖刺殺熊定一；盧雨亭則為了擴大精武會變得急功近利，一度走上岔路，但四兄弟始終互敬互愛，就算一時鬧翻，最終也會選擇原諒對方，這份兄弟愛寫得頗令人動容。

可惜戲中許多細節沒有處理好，戀愛關係開始得突兀，人物性格的轉折也毫無鋪陳，熊定一忽然就變得為達目的六親不認，盧雨亭也從開頭的溫文正直變得充滿心機，令人錯愕。

我想一方面也是這時期的曾偉權還無法掌握好飾演反派的分寸之故（雖然是否該稱盧雨亭為反派，我還持保留態度），自中段起，便不時來個不該出現的奸笑，以致這個角色的性格無法連貫，令人猜不透他此時是真心還是假意。比如失手錯殺霍元英，將他的死嫁禍給秋野俊男時，見其他人信以為真，雨亭竟不是露出半鬆口氣半歉疚的表情，而是暗暗奸笑，這樣的反應實在不似前半的他。

雨亭或許不是像陳公哲或霍東閣他們那麼堅持國族立場的人，他曾為輕視中國人的法國商人做口譯（但那位老兄的中文明明超好，就算說也是說英文^^;;;），也對西洋文化相當推崇，但他絕不是一個卑鄙無恥的人。他一直將精武館和兄弟情放在第一位，所做的許多事，也都是為了將精武館發揚光大，即使後來被損友影響，開始會為自己打算，甚至虧空公款，也不至於出賣兄弟，做一些傷天害理的勾當。

因此我實在無法相信，雨亭會那樣蠻不在乎地處理霍元英的死。而且他明明是無論如何都不願離開精武館，才會和霍元英大打出手，進而誤殺了他，後來卻又為了自己的前途，毫不猶豫地改投督軍府，甚至還幫督軍擬下21條喪權條約，為此不惜與東琴分手、與兄弟反目。

不過，後來他受瀕死重傷時，頭一件事就是對兄弟和情人坦承此事，顯然從未有過一刻淡忘，或許這也是他回到精武館後，仍顯得心事重重、眉宇含憂的原因。其他人或許可以不計前嫌地接納他，他自己卻沒有辦法原諒自己。

雖然覺得東閣沒把雨亭扶去醫院，而是帶回精武館實在太不合理，但想想又覺得，或許死對雨亭來說，才是最好的結局。就算公哲、東閣、東琴他們都能原諒他，他又有何面目面對陸大安、霍師母等人？他們之間，又怎能不產生疙瘩，仍像以前那樣信賴彼此？

信任就像一張紙，一旦皺了，就再也無法撫平變回原來的樣子。人們能夠欺騙的，往往是最信任自己的人，而當這份信任破產，想再修補，就難上加難。

畢竟很少有人能夠鼓起勇氣，再那麼義無反顧地相信一次。

其實雨亭想要出人頭地，並不能說有什麼錯。正如他對陳公哲說的，他不像陳公哲是富家子，也不像霍東閣是民族英雄之後，只是個出身寒微的窮小子。與他相依為命的哥哥為了供他讀書去當賊，落了個被槍斃的下場，他想要往上爬，就只能靠自己。身為男人，當然想要憑自己的力量闖出一番事業，而不是永遠為人作嫁。

陳士超第一個沒有資格說他。她曾在哥哥陳公哲為了創辦精武分會要遠赴外地時，反對公哲將生意悉數交給雨亭打理，勸他「自己的事業自己顧」，而且是「先把自家生意顧好，有餘力再去處理精武會的事」；後來陳公哲為了保留精武會的會館，不惜賣掉自家大宅，她也一度激烈反對，與公哲大吵一架。

而無論是雨亭差點在審判時指認姚蟾伯是革命份子，還是督軍決意加稅、與外國人簽21條款，她都一面倒地指責雨亭，卻忘了是姚蟾伯先違背誓言、引革命軍入精武會，還差點把整個精武會拖下水，而且要雨亭去指認自己兄弟的是督軍；也忘了雨亭終究是督軍的手下，那些傷民辱國的行為，還不都是督軍自己的決策？

我實在很難不懷疑她是徇私忘公，只因自己對姚蟾伯有好感，後來又跟督軍打得火熱，就刻意忽視他們有錯的那一部分。

就因我覺得陳士超到後來只是個一味徇私的小女人，做事毫不公正，起初欣賞她是個女中豪傑的心，也就漸漸淡了。自此，這齣戲再沒有我喜歡的女角。

題外話，看鄭佩佩一付少女打扮，卻長得像阿姨，還有點發福，本以為她是天生老臉，一查才發現，演這部戲時她已37歲，都結婚生子了，難怪看起來像中年婦女。但她年輕時的黑白照片意外地清麗絕俗，讓我看著螢幕發了好一會花痴。

（取自網路）

看劇時一直覺得，除了公哲外，雨亭是精武館裡最有學識與遠見的人。最先提出要復興精武館的是他，認為男女應該平等，建議開設女子精武分會，並由東琴主持的，也是他。其實這一段我看得頗為不平，讓開頭武功又差、看起來又懦弱無能的東閣出來主持大局，是所有人一致通過的決定，沒有人認為應該推文武雙全的公哲出來主事；但一旦話題換成東琴，大家就開始東拉西扯，有的說她太年輕不懂事，有的說她能力及武功比不上士超，不夠適任，分明只因為她是個女孩子！

只有雨亭不斷鼓勵對自己沒有信心的東琴，也為她在眾人面前說公道話：「東閣一開始也不會呀，但有我們輔佐他，他現在不也做得挺好？沒讓東琴試試看，怎麼知道她不行？」

雖然雨亭積極扶植東琴上位，有部分也是出於私心，希望自己的心上人也能有一番作為，但姚蟾伯說雨亭這是「想利用天真無邪的東琴，在精武館培植自己的勢力」，就未免說得太過、太腹黑了。拿這麼重的話來形容自己的兄弟，我倒想問他是何居心。就算是與他起爭執的時候，雨亭也不曾在背後說過他任何不是，反而自責道：「二哥為人本來就最急躁，我不能好好地說服他，是我不好。」聽東琴埋怨姚蟾伯太固執，還立刻責備她：「妳怎麼這麼說二哥？二哥他始終有自己的理由啊。」

正因為雨亭是這麼一個溫柔的人，看他為精武館四處籌措經費、低頭哈腰，姚蟾伯卻只會處處扯後腿，罵他見錢眼開，就為他深深感到不值。

從開頭姚蟾伯被郭浩川蒙蔽，誤把賊人當好人，屢次上門找精武館麻煩就可看出，他不是個懂得明辨是非、獨立思考的人，後來也一樣，從不曾試圖去理解雨亭的想法與難處，認定了什麼，就再也聽不進任何意見，活在自己的象牙塔內。

我討厭姚蟾伯，大概就因為他的自以為是。比起邪惡的壞人，愚蠢的好人有時還更令人難以忍受。或許他的立意是好的，但他看不清現實，太不切實際。人生充滿灰色地帶，很多事不是絕對的好與壞，怎能那麼武斷地評價一個人、一件事？

正如他討厭洋人、排斥洋人的東西，但要擴張精武館，還不是要跟洋人買建料？對此，他不也妥協了嗎？

（陸大安甩頭走開，本來蹲在旁邊的陳公哲立刻湊上前補位，與東閣合力以手臂湊成一張軟墊，讓雨亭躺在上面，這充滿愛的舉動讓我的心花朵朵開了～）

無論如何，我還是很慶幸編劇沒讓雨亭變成一個萬惡不赦的壞人，有像督軍那樣淒慘的下場。向東閣和公哲坦承過錯，說起來是一項賭注，畢竟他們也有可能像陸大安一樣不肯原諒他，頂多看在他傷重的份上，不把他痛揍一頓。到了臨死這一刻，雨亭大概也豁出去了，就算兄弟們是那樣的反應，他也已作好心理準備來承受。

但他作夢也不敢奢求的事發生了──他們不但願意原諒他，而且仍把他當成好兄弟，由衷地關心他。

曾偉權將這幕的雨亭呈現得極好，不知是因為欣喜，還是悲傷，他眼中泛起了淚光，望向公哲、東閣、東琴──這三個此刻在世界上，對他意義最為重大的三個人，眼神就像做錯事祈求父母原諒的孩子，既純真，又可憐，讓人不忍多加苛責。他給東琴的遺言，並不是「妳要好好活下去，我愛妳」之類屬於情人的綿綿情話，而是希望東琴能替他把公哲「斷袍絕義」時割下的長衫縫回去。先前他沒提，或許是心裡還壓著霍元英這塊大石，到了此刻，終於可以安心地提出來了。

結果到死，他最牽掛的始終不是自己的情人東琴，而是他的兄弟。由此也可看出，愛情在這部戲所佔的份量，真的是非常非常輕。與愛人廝守到老，永遠是精武弟子其次的選項。

最後雨亭掙扎著望了東閣和公哲一眼──目光停留在公哲身上，感覺得出，他最重視的一直是這個大哥。當初要不是遇到公哲，他也不會決心與桑塞先生反目，為發揚精武奮鬥至今──滿眼都是驚惶，似乎知道自己大限已至，卻又捨不得離開這些疼惜自己的兄弟。

但他終是擠出了一絲微笑，就在這樣的笑裡逝去。

幾個「反派」裡，雨亭的死是最用心經營的，也算是編劇讓他中途變質的一點小小補償吧。

是說好幾部戲雖然都愛安排曾偉權當壞人，但我覺得他根本一點也不適合演壞人。他的奸笑都太明顯，唯恐觀眾看不出來，最好應該像演郭浩川的麥天恩或演熊定一的王偉一樣，嘴角牽起一抹淡淡的笑，目中閃動精光，若有所思，讓觀眾自己去想，那才叫高明。

之前看『雲海玉弓緣』時，麥天恩演正派的武林盟主，眼睛亮而有神，氣質沉穩內斂，對他本來很有好感，看了這齣之後印象卻全盤翻轉，覺得他一看就很陰險，由此可見他把這人物演得多深刻入骨。上網一查，才發現麥天恩是演反派的專家，難怪可以把毒辣的郭浩川演得如此令人憎恨。

另一個不可不提的反派是風火雷。這傢伙其實也挺欠扁的，強暴了小玉，還怪她要尋死覓活，甚至對她說教：「被強暴一次就要自盡，那我娘豈不早已死了無數次！」害我差點沒噴出一口茶來。

正所謂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風火雷無惡不作，只因生長經歷太悲慘，從小就像條狗似地生存，不是吃人，就是被吃，因此他眼裡只有金錢，從不理會是非對錯。直到遇到小玉，對她一見鐘情，才開始想要為了她去改變。

只可惜這部劇裡的反派都沒有洗白的機會，雖然小玉一度認命嫁給了他，也與他逐漸培養出夫妻間的感情，一家三口過得和樂融融，最後編劇還是不肯放過他，給了他一個悲涼的結局。可能在那個年代，故事不淒美就不動人了吧。

說了這麼多都在說反派，可以想見這部劇的反派在我心中，比正派人物不知精彩多少。主角雖然是霍東閣，但他除了第5集單挑姚蟾伯，無論被打倒多少次都仍挺身爬起，終於令姚蟾伯動搖，抓到空隙打敗了他，舉著『精武館』的牌子大吼：「我是霍東閣！」，那一幕深深震撼了我，其他似乎只有與熊鷹翹的愛情戲還稱得上讓我印象深刻。

不過錢小豪本身是練武的，自也帶有一股精悍的氣息，後半東閣越趨成熟，他的眼神也逐漸內斂，時而帶有一股沉鬱，好幾次都不禁被他的眼神電到。

至於幾個女角就更乏善可陳了，前面提過，我本來對陳士超最有好感，但她後來越來越讓我失望，再也不期待她出場；熊鷹翹雖然有個「日本女特務」的悲劇身份，卻沒見劇情在這方面好好著墨，反而為東閣爭風吃醋的戲碼還比較多，也只有跟熊定一的父女情還有些看頭；麥翠嫻飾演的東琴後來雖然穩重了些，不像開頭驕傲刁蠻，四處惹禍，但也沒什麼發揮，說要辦女子精武更是拖到結局還沒下文；文雪兒飾演的小玉就更浪費了，一大半劇情都在傷心落淚，超級苦命，只有跟風火雷相處那一段，讓我比較不會想快轉。

這是曾偉權的戲裡，我第一部從頭到尾乖乖看完的，由於拖戲──光是東閣掙扎要不要承認自己是霍元甲的兒子，就演了整整五集──有時實在忍不住要快轉，劇情漏洞也俯拾皆是，但整體來說，還是頗值得一觀。除了演員基本上都選得貼切，劇情有一定張力，而且音樂真的很好聽，片頭片尾曲都令人百聽不厭。

說到這就不能不佩服徐小明，他身兼這部劇的發想（故事）、武術指導、監製、插曲作曲與主唱，也在劇中飾演程小嬌一角，真是多才多藝。起初我雖然不知道嬌叔是他演的，但已覺得這演員很有味道，對他很有好感，還特地去查是哪個演員，只可惜這角色只是出來客串，戲份沒有很多。

送上我最愛的插曲《柳葉船》。只找得到這個音質超差的版本，大家就多將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