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那棵橄欖樹

    沈青蘋離開教職已半年多了。失業也好，讓她有時間爬梳仍在

流浪的心情。傍晚五點她像往常般將頻道轉至教育電台收聽文教新聞，字正腔圓的女播報員不疾不徐說著：

「國內中等學校的校長遴選已辦妥登記，最年輕的校長候選人是

  離島××國中的教導主任高泰奡，他今年三十五歲……」

接著傳來高泰奡熟悉的聲音：

「我個人認為未來的教育應趨向多元化…教學也應輕鬆活潑，因

  要配合免試入學。」

    嘎？三年前的謠傳竟然成真！令剛滿五十歲的沈青蘋心生羨慕，

因她將近三十八歲才拿到教師證；而他，三十五歲即準備躍登校長

的高位……。

                  1.

    這年沈青蘋快滿四十七歲了！她深知隨著年歲增加考上教職的機

率就愈少！但九月底在臺師大的就業大師網站上看到離島的某所

國中正缺一名國文科的代理教師，便試著撥長途電話至該校：

「請問貴校有沒有年齡限制？」

人事主任單刀直入：

「老師妳有教師證嗎？妳今年幾歲？妳的年齡不能比我們的校長

  還大…。」

沈青蘋誠實回答：

「年底就滿四十七歲了！我有教師證。」

她滿意地回應：

「妳可以過來應徵。」

沈青蘋心裡歡呼一聲：哈利路亞！卻平靜地說：

「再等一等吧！如果貴校一直應徵不到國文老師，請再打電話

  給我啊！」

約莫十天後，沈青蘋接到她的電話：

「都沒人過來應徵…妳是本科系畢業…又有教學經驗…就等妳來

  啦！」

    沈青蘋依稀記得，翌晨六點十分來到機場的候機室。仲秋霧多

霜濃，擴音器傳來離島天候不佳、班機必須延遲起飛的消息。她遂

低頭祈禱：如果到外島教書是   神的旨意，求   神讓雲霧快快散去，以免錯過教師甄選時間…！七點左右擴音器傳來請旅客登機的

聲音。她先去托運行李，之後便順利登機。

    小飛機坐起來東搖西晃，令原本空腹的沈青蘋更加反胃。她取出隨身攜帶的蘇打餅乾慢慢咀嚼著，並將視線移向窗外。啊！金色陽光在雲層間跳上跳下，機翼彷彿也跟著打拍子呢！

    九點整她步出離島的機場，右手托著行李左手拎著包包緩

緩走向搭船的港口。原想坐計程車，但節省的她盤算著：如果

自己幸運地被錄取了，這些錢可以買糖果餅乾請同學們吃。況且

交通船十一點才開，閒適地安步當車也是樂事啊！沿路她經過了

長長坑道及堆滿酒甕的酒廠，可惜要去參加教甄，只能匆匆走過。

    守候已久的交通船終於啟航，沈青蘋迫不及待地想體驗一下搭

船至外海的滋味…。她好奇地凝望窗外，此刻海和天灰濛濛同色，

層層波浪被狂風高高颺起再速速打落，交通船宛若茫茫大海中的一

葉孤舟，頂浪逆風而行！船艙好像永遠無法平衡的蹺蹺板，忽高忽低

地令人暈眩！她聞到濃濃的汽油味、腥鹹味摻雜著嘔吐聲——乘坐外

海的船不太好玩，她喃喃自語著，隨手打開國中國文第三冊的〈愛蓮說〉，在驚濤駭浪中安靜地備課。

    原本五十分鐘的航程竟然花了七十分鐘！下船時又是一

陣天旋地轉！剛才在船艙內不停嘔吐的女士下船後坐在岸邊

繼續乾嘔！沈青蘋請教開校車過來接自己的技工阿虎：

「那位女士怎麼不吃暈船藥啊？瞧她吐得那麼厲害！」

阿虎回答：

「她是區公所的幹事。每次坐船過來都服用暈船藥，但一點

  用都沒有！沈老師妳還好吧？」

沈青蘋笑著回應：

「我剛才還在船上備課呢！幾年前我曾到義大利旅遊，當時也搭船

  橫過亞德里亞海去對岸的玻璃工廠，不過那天風和日麗萬里無雲

  。」

此時校車已停在校門口，從碼頭到學校還真近呢。想先去人事室

報到，卻被一位陌生女士叫住：

「妳是沈老師嗎？」

「我是啊。請問人事室在那兒？我要找人事主任。」

「我就是人事主任…我們學校很小…沒有人事室！我和國小部

  的老師們坐在唯一的辦公室裡。」

她引領沈青蘋爬上樓梯，經過數間國小教室再下樓梯，便來到國小部的辦公室。完成報名手續已是下午一點，人事主任客氣地說：

「我們校長在餐廳為妳留了一份午餐，妳要不要先去用餐？」

沈青蘋搖搖頭：

「我現在吃不下。」

人事主任說：

「我請餐廳的阿婆先用紗罩蓋起來，妳考完試後再吃。」

沈青蘋道謝後便去備課了。下午兩點整試教，場地仍在國小部的某間

教室。沈青蘋一邊教〈愛蓮說〉一邊算著臺下的人頭———剛巧十個

呢。

    口試時先是國小部主任姜齡娜要求沈青蘋做三分鐘簡單扼要地自我介紹。接著是國中部的教導主任高泰奡建議：

「沈老師的字寫得非常娟秀，但板書需要加強！我建議妳從最右邊逐

  漸寫到左邊，不要密密麻麻全部擠在右邊或中間！國文老師的板書

  非常重要啊！」

沈青蘋羞赧的笑了：

「謝謝您的提醒，往後我會特別注意。」

國小部主任也適時指正：

「妳在黑板上書寫愛蓮說的“蓮”和可愛者甚蕃的“蕃”都

  寫錯啦！妳把“艹”寫成了“ 卝 ”。」

沈青蘋依舊微笑著：

「對不起！我寫得太快導致忘了把上面兩橫拉長！我會改進

  的…。」

下午三點半左右，沈青蘋獲知自己被錄用了，聘期到翌年的七月

三十一日，且必須兼八年級的導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