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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05/24 18:54:53瀏覽2877|回應23|推薦125 | |
夢屋的對岸山腰上 ,便是清泉天主堂
『三 - 毛 - 吃 - 飯 - 囉 ! 』在地泰雅族的女性導覽指指對面山腰上的教堂這麼喊出一句很具故事性的話語,她說教堂裡的廚師一到午、晚餐時刻,食物擺置就緒,隨即會往這頭的作家夢屋喊來;山谷幽靜,餘音不絕於耳,通常女作家聽得清澈, 也會向對岸的教堂廝喊一聲應答,以表示知悉了。
我開始好奇女作家那些日子的用餐行程與沿途風貌,接著默默往屋後石階走下, 然後來到一處吊橋的入口。這橋名喚『清泉一號』,看上去有些年紀,鋼索老舊蕭然,橋面木板單薄破損,橋寬僅容兩人勉強會身通過。這『清泉一號』最驚險的地方在距離溪床約有百尺高度,看似巍然孤絕,對於懼高之人是一大考驗。因為橋高且輕,所以才兩三人置身其上,橋身已明顯左右晃盪,讓人立覺天旋地轉,驚悚直戳人臟腑。
好不容易恍恍惚走到了對岸,想是有點年紀,身體已不再輕盈自在 ? 我又走了段石階直下公路,緊接是一段緩坡,經過被刻意仿造的張學良紀念館,後看到當地原住民幾戶人家,一問教堂要怎麼去, 幾個青年與兒童像是形容自個兒家裡一樣, 條理清晰,傳達詳細,讓我們很快就找到教堂所在。當下覺得女作家吃頓飯的不容易,以及難得的幸福感。
默默的來,當然是默默的參觀。我看到主人用馬賽克色彩妝點的門牌號碼,頗為巧思,別具特色,一映眼簾即引人注目;這當然與主人的專長背景大有關聯,而這位主人聽聞是大有來歷,我的心裡已逐漸有底。
山腰寧靜、翠綠、清新,足能洗滌塵囂。教堂不大,但清樸而別致,莊嚴而雋永。這靈聖之地饒富歷史軌跡與人文情態。我才踏入玄關即聽見童聲此起彼落,原來一旁小教室裡放置電腦數台,六七名泰雅族少年正遨遊網際,絲毫未察覺有客; 見此景,我放鬆了許多,就更為大膽東看看西瞅瞅,發覺教堂各方視野真是絕佳, 尤其背靠青山,面朝溪谷,居高臨下,清泉部落的靈秀一覽無遺。
我又發現教堂的窗櫺特別精巧別致,門前院落整潔而端莊,綠草與流水成趣,看著看著,反而忘了客的身份。看來是有位才下網的大眼少年首先發現我們,他興沖沖的打了招呼,問我們要不要參觀教堂裡頭 ? 要不要看書架的藏書 ? 要不要找丁神父下來聊天 … ? 許多的問號加深了我的歉意,後來提到了丁神父,這更令我惶恐,我想我是個路過的遊人而已。
才思量著,未想大眼童已先行上樓去喚神父,我起先不知所措,後想既來之則安之,我雖非教徒,但亦非歹類,如何怕見神父 ? 念頭一轉,平靜許多。約莫七八分鐘後,一棕髮稀疏,着短衫短褲,腳踏球鞋,臉上掛著付眼鏡的丁松青神父健步如飛,就立在我們面前,精神鑊爍,情態爽朗,自信而慈靄,謙虛而禮敬,讓人頓時對這位看似五十出頭,實際已近七十的洋神父卸下不少惶恐,如遇久別重逢的老友般。
丁神父在廊間與我對向而坐,四五名泰雅族少年很自然地同坐神父左右,他們張著大眼,丁神父的大眼也張著老大,似乎迫不急待向訪客介紹這裡的神奇樂園般,我為這畫面竟暗暗一凜,深為丁松青神父的親和力所動;這是一首千金難求的詩篇,而這詩,就活生在眼前。我問起女作家在部落的點滴,丁神父像墜入回憶的大海,侃侃談起往事。我問近期的寫作計劃,丁神父像大孩子在形塑他的寶藏,眼神跟著活躍起來。
他隨即從書架拿起一本『清泉故事』,這是1984年舊作,是三毛幫他翻譯的三本作品之一;他遞了給我示意我翻看,我見『清泉故事』簡單兩百餘頁,但圖文並茂,敘事引人入勝,攝影作品觸人心扉。尤其攝影裡的泰雅族孩童、青年、勇士、黥面的老婦、團聚的家人們 …都是上乘之作,張張具人文精神與原民情懷,我對眼前這位老者萌生不少敬意。這是比之台灣人更愛台灣的洋神父,我無疑是自嘆不如。
隨行的友人續問 : 『丁神父,您的書籍可以買回去嗎? 我想各買三本。』這丁神父維持他的大孩子神情,直爽道 :『有啊,我正要再蓋一個新的教室,這書的錢很有幫助,而且我會在上面為你簽名,謝謝你!』這問答簡單俐落,我幫丁神父將書籍數目點了出來,他隨即在孩童圍繞下辦起現場簽書會,簽著簽著,原先的泰雅族女導覽帶領的一行人來到清泉天主堂,神父乃暫停簽書起身招呼。
拜這一行陌生人所賜,我們跟著進入這天主聖堂,仔細端詳她的壁畫、她的藝術鑲嵌玻璃、她的周圍泰雅人像、天使、聖經故事、泰雅少女 .. 等等,皆出自丁神父與蘭嶼人雅威手筆,丁手繪圖像,雅威以錫焊燒製彩色玻璃,這樣合作了數十載,練就一身絕藝,甚至於能參與歐洲老教堂修護工作。更有一回,他們甚至自費到寮國幫助當地教堂設置藝術鑲嵌玻璃。
丁松青奉獻清泉部落已三十七載,人的一生有幾次三十七載 ? 他卻完全無私奉獻、苦心孤詣。若是再加上蘭嶼苦修與輔大神學院進修的幾年,那就是四十載了。 十幾年前清泉當地『友愛儲蓄互助社』經營不善,加以土石流侵襲,瀕臨廢棄,丁神父為改善當地環境,近兩年捐出所有藝術玻璃作品與油畫作品義賣,共募得一千餘萬,其中五百餘萬幫助當地互助社還清兩百餘位社員存款,餘款則用來改建青年活動中心,為當地原住民社區創造發展機會。
丁松青曾侃談 : 『清泉就是我的家,我沒有別的家。』我看到的丁神父,親和、慈藹、活力、不卑不亢, 我想整個清泉部落就是他的家,整個部落的孩子,就是他的孩子。台灣那麼多自稱各方教徒者、自稱愛台灣者、為私利叨叨絮絮者,我想都萬不及丁松青神父對台灣土地的愛,如此的真誠,如此的忘我,如此之愉悅。 這才是真正愛這塊土地的人,我們除了汗顏,大概還是汗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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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