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黑澤明電影二三事 - 筆記阿本的人間筆記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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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談黑澤明電影二三事

2012/11/13 00:13:11瀏覽2364｜回應15｜推薦86

【七武士 】

有朋友提到 : 『想起黑澤明的《七武士》，這些武士不計酬勞替農民對抗土匪，損兵折將，打勝，農民卻忙著收成，根本不感謝，他們當武士不存在。』

七武士起碼有農民供應的白米與粗酒可食，這場保衛貧農、向落草的土匪武士宣戰的戰役，已不再只是僱傭利益的對價關係。這群日本戰國末期的落魄武士，他們最後看待此戰乃是濟危扶傾的武士使命，亦可稱是武士階層的一場尊嚴之戰，一場聖戰；哪怕貧農們聲稱僅能以所剩無幾的存糧與粗酒作為酬謝，這時的農民到底還暗藏多少錢糧已不是重點。

再者，七武士其中四人的墳塚前頭尚埋有近十個小墳塚，這應是該役犧牲的農民自衛隊，黑澤將農民應有的感激之意略過，取而代之是歡慶太平的場景，這無疑是一種苦中作樂的悲哀吧 ? 雖然武士領導者勘兵衛自嘲他們最終打的仍是場敗仗，農民才是最後的勝利者，但是農民們相對付出慘痛的代價，包括田損，包括犧牲，所以戰爭無論大小，沒有一方會是貨真價實的勝出者。

七武士的另一趣事，演出土匪頭子的硬底演員東野英治郎，壞透了，他後來竟是主演《水戶黃門》裡的德川光國而大為走紅。

【Dersu Uzala 德蘇烏札拉 】

前蘇聯因為看了黑澤明《七武士》這部作品裡的農民起義，深受感動，所以要錢給錢，要人給人，要西伯利亞也給西伯利亞，甚至連東北野虎都抓來了，慎重邀請黑澤明拍攝此部雄偉壯麗且嚴峻異常的自然地理名片《德蘇烏札拉》( Dersu Uzala )。這兩片都非常感動我，我常懷疑我骨子裡簡直就有社會主義的因子。

黑澤明的《德蘇烏札拉》，我多年前即購入錄影帶；這幾年幾番尋找該片光碟版一直未果。這是一部蘇聯出資與日本導演合作的蘇聯片，很不一樣的黑澤明傳記型電影，此片存在中俄璦琿條約的外興安嶺割讓歷史因素，四十幾萬平方公里的探勘冒險故事，在黑澤明幾年的踏察與準備之下，果然拍出一部極為不凡的自然風光地理冒險鉅片，擄獲多項國際大獎，包括奧斯卡最佳外語片。

片中的孤獨女真族嚮導德蘇，與俄國領隊軍官前後有兩次合作；第二次合作是五年之後，老邁的德蘇顯然已視力退化，再瞄準不了獵物，這無疑是獵人死刑的宣判。當我見到德蘇接受俄領隊軍官邀請，同返俄國定居養老；當我再見到德蘇對環境的不適應與思鄉情切，終獨自踏上旅程，孤伶伶隱沒在山林裡，最後殞命山匪之手，我當年的心情是複雜與澎湃的。黑澤明十分要得，他勾勒的小人物往往存有大感動。　　　

左圖 / 生之欲 , 右圖 / 泥醉天使(酩酊天使)

【 黑澤明的四五六 O年代 】

無怪乎典型在夙昔，我看黑澤四五六O年代的作品就是百看不倦，他的《泥醉天使》同樣饒富深意；而其早期的處女作《姿三四郎》一、二集，那簡直就是近代《精武門》與《霍元甲》的原創意作品。

私以為黑澤在七O年代的《電車狂》與《德蘇烏札拉》之後，浮現疲態，逐漸才盡。七O年代對他的影響很重要，他有種被日本同胞冷落的沮喪感，多年未再創作。以後的《影武者》與《亂》都無法超越他的四五六O年代，更遑論老來遲暮的謝幕之作。

有朋友提到黑澤作品《夢》片八個夢裡的老人笠智眾，這位老先生就厲害了，不是普通的厲害。笠智眾何許人也 ? 小津安二郎的重要班底 ，《秋刀魚之味》與《東京物語》等經典裡的父親角色，日本電影史有他一筆 ! 但，我是這麼看，若黑澤的班底志村喬未過世，黑澤應會找志村喬飾演老人這角色，而不是笠智眾吧 ? 志村喬何許人也 ? 黑澤明經典名作《七武士》裡頭的武士領導人物勘兵衛，這厲害了。

志村喬也是《生之欲》裡那個罹患絕症的科長；《羅生門》裡的避雨樵伕；黑澤明處女作《姿三四郎》即開始有志村喬的演出；他也是《酩酊天使》(泥醉天使)裡頭的那個酒鬼醫師 .. 啊，實在很多經典，黑澤真恐怖，想想四五六O年代華人圈的電影水準，你會氣餒。好萊塢幾個大咖導演要拜他為師，這不無道理。

左圖 / 夢 , 右圖 / 一代鮮師

【夢 、 一代鮮師 】

再者，我是如此看，好萊塢幾個大咖導演尊黑澤明為師，譬如盧卡斯與史匹伯，此在《一代鮮師》( Madadayo )的老師與學生裡即有了影射。這老師居陋室而不改其志、其樂，幾次搬遷心情受了影響，學生們多適時通報施予援手，這是尊師重道的具體實踐，人性難能可貴的光明面，黑澤正反映他人生數個時期的起伏與盛衰，反映他的人生觀與幽默感，反映人情之冷暖。他在1975年甚至感念前蘇聯對他的知遇，付予他新的拍攝機會，而那些知音們，恰如《一代鮮師》裡的學生們。鮮師顯然已見黑澤人生末尾的放空與超脫。

日本二戰期因暴虐侵略鄰國，招致美利堅兩顆原彈報復，日人自此抱怨不斷， 每年都引來當作受害神主牌，以突顯美國的不義、日人之堪憐，這是倒果為因，風馬牛不相及的。剛好美國人也不願再觸及那《兩顆蛋》，對日本有求必應，要保護給保護，要武器給武器，要經援給經援，要男人則供應源源不斷的黑白各色人種軍士官兵，終讓日人再次坐大，遲遲不願為二戰罪行提出賠償以謝罪，與德國人的誠意天壤有別。

今黑澤明在電影《夢》( Dreams )片裡，反射戰後返鄉的中隊長在隧道口遇見整隊伍陣亡同袍幽靈，此雖影射戰爭之苦痛，可惜黑澤對歷史責任與戰爭罪行不願觸及，讓此段的模糊立場飽受批評。而核害之夢境，顯然是用受害者的立場去控訴人類文明的愚蠢，雖立意不錯，但缺乏作者高度，缺乏民族自省，企圖將罪責推拖予他人之嫌，完全無法與他早期作品的創作力與底層人道關懷精神相比擬，殊為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