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時候，真的只是一個人嗎？現在你和誰在一起呢？來這裡做什麼呢？別光顧著笑，回答我問題呀！

你依舊愣愣笑著，難道就不能夠換個表情，說些什麼給我聽嗎？

算了，不說就算了，那麼就讓我來說吧！

說什麼呢？

當然是說笨笨的你！

這會兒，時空被拉回到我們國中時代。國一的你不只笨頭笨腦，還很害羞。你的座位在我前面，嘻嘻，那時候你個子比我矮，小不點一個！幾時我身高被你追上了，換成你坐在我身後呢？若記得沒錯，應該是國中二年級的時候。

我在國中時代的教室裡正打探你中午便當裡有些什麼菜，而你有點不好意思，可還是打開便當盒給我看。現在你已忘了便當裡頭有些什麼菜，可卻深深記得那便當蒸過的特殊氣味。從那天起，你喜歡上了這原本覺得難聞的便當味道，也從那天起，你總是邊吃著午飯邊配著我妙趣橫生的話語……

還記得有一回你和我到學校附近公園，代表班上參加班際戶外寫生比賽嗎？那是我們兩人第一次的單獨相處，兩個人坐在一張長條椅上，中間擺著共用的水彩畫具，一向活潑的我卻在那時候文靜無語。我轉不開水彩顏料的蓋子，你接過手來幫忙紐開，再默默回傳給我；看見你畫筆不小心滴下水來弄髒了畫面，我不說一句話主動遞了張面紙給你，好擦拭紙上多餘的水分。那天的陽光是草地上的翠綠，也是穿梭在花叢綠葉間的粉黃、潔白的蝴蝶翅膀，更是躍動於我們兩人畫紙上的斑斕五彩。

天空突然下起了毛毛雨，有點莫名其妙的太陽雨。我們跑到附近圖書館的屋簷下避雨。

透過紗窗，三位圖書館內的管理員們看到了外頭的我們。他們在閒聊，聲音雖小可你都聽見了。其中一位小姐提到了我們兩人，活像是某部電影裡頭的小男女主角，真是兩小無猜！

當時你的反應如何呢？呵呵，你忘記了，因為那時你光顧著看我因羞怯而低垂的泛紅臉龐，什麼也都忘了。微風飄來雨絲斜劃過我們之間，陽光也時不時在眼底閃爍著明亮的光芒，讓人分不清楚是暖或涼。那雨已經停了十幾二十年了，可卻好似剛剛才下過的雨。隱約中你似乎聞到了那場雨的味道，爽朗的陽光拌雜著青草還有泥土的氣味，你在這微雨的氣息裡仔細尋覓著我髮絲上的花香，你說從此你喜歡上了那品牌的洗髮精。

那年運動會的大隊接力，你跑男生的第一棒，要搶跑道。你跑的速度不會輸給其他人的，可塊頭沒人家壯，你爭不過人家，被兩個對手夾擠絆倒了，而班上也輸了那場接力賽。下場後你為此而懊惱，一個人獨自坐在休息區的位子上發呆。我走過來了，遞給你幾張衛生紙，好擦拭膝蓋上頭的血漬與塵土。我輕聲說：「雖然你輸了這場比賽，但我心裡很清楚你是跑最快的一個！」是的，你在懊惱什麼我清楚得很。你在跑的時候，只在意一個人的目光，我的目光。我用溫柔目光凝視你傷口，而你的痛居然在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純白衛生紙上拓著一抹鮮紅血，好似一朵盛開的玫瑰。此刻這花也浮現在你心底。這時你才發覺，原來你不曾忘記過……

你不曾忘記過的豈只是那朵玫瑰花，最後一次你與我的對話，不也依舊還深刻在心底嗎？

「若有一天我離開這裡，要去一個不曾去過的地方，永遠不再回來，你會放下一切跟我去嗎？」我問。

「會的！」你不假思索回答。

「呵呵，你回答得真快，若我要去死，你也跟我去死嗎？」

「即使是死地，我也要跟你去……」

「不許你這麼說！」

「那麼妳為何要提這死字呢……」

「我不提難道就不會死嗎？」

「……」你低下頭去不知該說什麼。

見你難過的樣子，我心有不忍微笑著說：「不久，我即將要離開這人世，你要快樂活下去，答應我好嗎？」

「不要、不要！」你像小孩子一樣耍賴說：「我不答應你，更不答應你離去……」

「別讓我放心不下好嗎……那麼我答應你，將來我不去天堂，也不去地獄，只去你心裡……當你一個人的時候，我會出來陪你聊過往好嗎？讓我們答應彼此、給彼此一個有對方的將來好嗎……」

那時我蒼白無血色的臉，好似病房裡的白牆，讓你的眼睛失焦。朦朧的眼再度清晰時，你已回到了現在。是的，我已經到你心裡去了……

你來這公園，當年我們一起寫生的公園。

再次問你，一個人時真的只是一個人嗎？

謝謝你，讓我還可以在你的幻想中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