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莉芳下班後來找小雅，兩人並排走在公園綠地上。一陣風吹過小雅髮梢，也舞弄著莉芳裙擺。莉芳下意識用手蓋住裙面，蹲了下去。而小雅也跟著蹲下去，穿牛仔褲的她索性大喇喇坐在草地上，眼望延伸而去的青翠，接連墨綠林葉，樹梢上頭是一片無雲的天，她臉上掛著輕鬆的笑容。

        「小雅，」莉芳選了一塊看起來比較乾淨的地方也坐了下去，「祝妳生日快樂！」

        「太感動了……」小雅開心笑著，「沒想到妳還記得我生日！」

        「我怎麼可能會不記得……」莉芳說著、說著流下兩行淚。

        「怎麼人家生日妳卻在哭呢？」小雅從包包裡取出面紙遞給莉芳說：「妳祝我生日快樂，你自己今天也該快樂才是。」

        「可今天也是阿雄的……」

        「嗯，」小雅趕緊插嘴說：「我們兄妹倆是雙胞胎生日當然是同一天，今天是我哥生日你也應該快樂才是。笑一個，給在天上的他當生日禮物吧！」

        聽小雅這麼一說，莉芳勉強撐起笑臉，可這笑隨之被更多的淚水給沖刷掉了，她忍不住趴在小雅肩頭上哭了起來。此刻暮色漸昏黃，向晚風微微，將她們倆的心緒吹入了那年溪谷……

微微風吹入了那年，吹過了林稍沙沙沙，也夾雜蟬鳴說懶散。

溪流這岸是一灣砂石灘，對岸卻是陡峭山壁。陽光灑落水面上，黃橙橙波光漾在碧綠水色閃著耀眼的寧靜，似冷還溫。石堆中的炭火將滅未滅，烤肉架上剩幾塊小肉片和皺巴巴青椒沾黏著鐵絲網，白煙繚繞上天與浮雲同色。年少的三男兩女吃飽喝足在溪澗谷壑間揮灑青春活力，一點兒也不知愁。

帳棚旁邊，阿雄彈著吉他，小雅和莉芳雙手輕打著節拍高興唱著歌。而大展和士華則在溪邊比賽打水漂。

大展突然轉過頭向小雅大聲說：「小雅，別老是緾著妳哥！人家他們情侶倆在唱情歌，妳摻和在中間，是在當電燈泡嗎？」

「要你管！」小雅反駁說：「人家我哥都沒說什麼話，反倒要你這外人管起我們家務事！」

「呵呵，你哥他脾氣好，不說而已，其實他心底早就煩透妳了。他多麼想要和莉芳來個二人世界，偏偏妳這傻丫頭總是不解風情！」

「是嗎？」小雅轉頭問阿雄：「哥，真的是這樣嗎？」

「是大展他說的，我可沒說……」阿雄微笑著。

「阿雄你這臭小子，我幫你說話，你居然把責任全推給我！」大展。

「喂，你別挑撥我們兄妹兩人的感情！」阿雄。

「好吧，就算是我枉作小人。可你也得為莉芳想想，每次約會都帶著你妹去，真不知你女朋友是莉芳，還是小雅？」大展。

「大展你今天是吃錯藥了喔？不只要破壞他們兄妹倆感情，也要離間我和小雅的手帕情誼！」莉芳。

「我……」大展。

「他們一家人和樂融融，你還是別攪和了，我們兩人還是繼續打水漂吧！」士華插嘴說。

「誰要跟你打水漂，還虧我們稱兄道弟，他們一家人聯手對付我，你也不幫我！」大展。

「哈哈哈！」士華邊說邊走向阿雄三人來，「說來說去，大展他只是氣小雅都不給他機會。」

「什麼機會？」阿雄問。

「你們有所不知，大展在他日記簿裡寫滿了……」士華。

說時遲那時快，大展已經從後頭追趕上來，意欲摀住士華嘴巴。士華見狀拔腿就跑，兩人在灘頭上、在小雅三人困惑眼底追逐拉扯著。

「告訴你們，」士華邊跑邊大叫著，「大展他喜歡小雅，喜歡到連說夢話都喊著小雅的名字……」

「你們別聽他胡說……」大展趕忙反駁著。

「大丈夫胸懷坦蕩蕩，喜歡就喜歡，有什麼不好承認的……」士華。

看著他們兩人越跑越遠，阿雄轉頭問小雅說：「看樣子好像是真的，妹，你對大展感覺如何？」

「……」小雅一時語塞，答不出話來。

「這還用問嗎？你看她臉都紅透了，肯定是有意思的……」莉芳取笑說。

「怎麼連你們也要開我玩笑……」小雅說著、說著，眼睛偷瞄了大展一眼，隨即低下頭去。

那年阿雄爽朗笑了，林梢鳥兒倏然飛起，帶著他的笑聲飛到了今日天空，掠過了小雅和莉芳的眼前。

「飛鳥！」小雅驚嘆：「劃破晴空又無蹤，徒留紅霞落日風……」

「嗯，」莉芳隨之說：「是阿雄的詩句。」

「嗯，你我心中的他……」小雅。

「有件事想跟你說……」莉芳停頓了一下，「我答應士華的求婚了……」

「那很好呀！」小雅轉頭認真看著莉芳的臉，「能夠讓士華來照顧妳，想我哥也會感到寬慰，真心為妳們高興。」

莉芳又哭了，小雅展開雙臂將麗芳抱在懷裡，那年在急診室外頭，她們兩個女孩子也是如此擁抱著。

「別哭了，我哥一定不會有事的。」小雅安慰著莉芳。

「……」莉芳臉龐緊緊靠在小雅懷裡，泣不成聲。

士華焦躁在走廊上來回踱步著，而大展卻落寞坐在椅子上神情沮喪懊悔。醫生出來了，大夥迎上前去。他們還未開口，醫生已先搖頭滿臉無奈。莉芳放聲大哭，歇斯底里揮舞雙拳猛捶著大展，而大展雙腳一屈跪在地上，而士華趕忙抱著渾身發抖的莉芳……

小雅那年茫然的神情保留在此刻的臉上。 

「我想妳哥在天之靈，現在最放心不下的肯定是妳！」莉芳拭去眼淚，「而大展也一直在等著妳……」

「今天也是我哥的忌日，」小雅冷漠說，「老實說從那年起，在我心中只剩『死日』，沒有『生日』……」

「難不成到今天妳還怪罪大展開快車造成那場車禍，不原諒他害死妳哥……」

「不，害死我哥的是我，我不能夠原諒的是我自己。」

「……」

「那時若我沒有生氣，若我沒有催促大展，那車禍也不會發生……」

「……」

「從我哥死的那一刻起，他生前沒笑夠的我幫他笑，但也從那一刻起，我不允許我自己快樂……」

不知何時，月上枝頭冷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