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體:小 中 大 | |
|
|
2005/10/20 16:28:47瀏覽436|回應1|推薦4 | |
我們學校開的課少的可憐,選來選去,大家修的課都差不多。到了大四,對於我這種人(從來不會自找麻煩,多修一個學分),填選課表變得很簡單,反正只要將沒修過的課填上去就對了。至於那些認真的同學就苦惱了,連要湊到最低門檻,九個學分,也得費一些心思去煩惱,開學前後那段時間經常見他們拿選課單往別系跑。聽說要修別系的某些課,必須有該課的老師簽名同意才行。大學就是這麼一個地方,你想悠閒就加倍給你悠閒,你想繁忙就加倍讓你繁忙。等到畢業後,悠閒的同學後悔當初沒有認真過,而認真的同學也後悔學生時代沒有享受過。 雖說我們學校開的課很少,可是體育課卻開得很多,應有盡有,以為不會有的也有。熱門的球類,如籃球、撞球、網球、高爾夫球一樣都不少。希奇古怪的課更是一大把,聽學長說過有一門課叫做風箏課,就是一整個學期做一隻風箏再把它放到天空上飛就可以拿到學分的體育課。 當然,不是所有的體育課都那麼輕鬆,就拿這學期上的彈翻床為例吧,我和玉女可是每一次都冒著生命危險去上課的。玉女是金童的女朋友,原本這彈翻床是他們兩人一起選修的。別看金童長得壯壯魁魁,外加一臉橫肉的,他有種毛病,叫做懼高症。真不知道他怎麼想的,有懼高症還要修這種課。他上過一次課後,就急著來找我。 「我們是不是好朋友?」他起頭就想拿這個大帽子來壓我。 「這我得持保留態度!」我這人雖笨,但還不至於那麼輕易就上勾。 「還記得大一的英文課吧?」他又要跟我討人情了。 「喔!記得,每次上課都是我幫你佔位子好讓你可以坐在玉女旁邊,不然你怎麼有機會追到玉女。關於這個,你好像還不曾正式謝過我。」我得先聲奪人才是。 「可是,英文期末考我有罩你,不然你怎麼過得了那一關?」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會說這。我記得罩我的是玉女,好像不是你。誰不曉得你的英文跟我一樣破。」 「可是,若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玉女會幫你?」 「等等,如果不是我,你可能沒那麼快追到玉女,那你的英文也同樣過不了關,別拿這個跟我討功勞。」 「可是……」 「別可是、可是的,講正題。」 「嘿嘿!你果然是我的好朋友,馬上就猜得到我的心思……」 哎呀,我這人就是心軟,聽他講幾句話,也還不知道彈翻床是什麼東西,就拿柔道課和他換了。 等到上課時我才知道,原來彈翻床就是一個大彈簧床,人要在上面跳啊跳的,還得翻跟斗、轉圈圈耍花樣的。別以為這很安全,像我們這種初學者,還摸不清楚它的特性,經常一不小心就會被彈到外面去。所以每當有人在場上跳時,其他人就必須圍在彈翻床邊,時時保持警戒,好把意外飛出去的人從頭頂上抓回場中央。彈翻床就是跳的人恐懼五千分,不跳的人緊張五千分,加起來剛好是緊張恐懼萬分。 除此之外,我還要比別人多擔些風險,因為我和金童必須互相頂替對方的身分去上體育課,深怕哪天不小心洩了底,他遭殃,我也跟著被拖累。我比較不擔心柔道課那邊,我的名字太大眾化了,混在名單裡頭很不起眼。可金童的就不同了,他本名真的叫金童,林金童,再加上他的女朋友真的叫玉女,甄玉女,那可是真的玉女,不是假的玉女。金童、玉女連在一塊出現在名單上,不管是哪個老師肯定都會在腦海中留下深刻的印象。你知道我們系上最出名的班對是哪一對嗎?沒錯,就是「金童玉女」這一對。 金童經常故做幽默說:「別的班對分分合合沒人過問,可我們就絕對不能分,想分也不能分。」 「為什麼?」 「應觀眾要求。金童玉女如果分了,這千古的神話就少了一篇,這世界就多了一份不完美。就像公主與王子,在童話故事的結局一定要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否則就辜負大家的期望。」 「你少臭美了!哪天我就跟你分了,給大夥瞧瞧!」玉女總是這麼說,可是已經邁向第四個年頭了,他們還是湊在一起鬥嘴、耍肉麻。 開學將近一個月之後,老師終於拿到了選課名單,學校的行政作業總是比較慢,不然學生怎麼有渾水摸魚的空間。我們這位體育老師對學生態度算是寬鬆的了,不過名單既然拿到了,總要做個樣子點一次名。點著點著,就點到了我,不,點到了金童的名字…… 「林金童。」 「有!」 老師多看了我一眼。不妙了,他可能對我有印象了。 「甄玉女……」 「有。」 老師放下點名冊,看一看我,也看一看玉女。然後帶著詭異的笑容說:「早就聽說你們系上有一對金童玉女,沒想到就是你們兩個。嗯,果然是金童玉女,很登對。金童,你可要好好保護玉女才行喔!」 完了,這下子真的完了!沒想到金童玉女這麼出名,連體育系的老師都已有耳聞,他肯定不會忘了我們兩個的,以後連翹課也不能翹了。 打從那一天起,每個禮拜三下午玉女就會忙著到處找我一同去上體育課。不知情的同學看了就笑說:「玉女開始變心了,金童可憐了。」金童和我兩人聽了總是傻笑,沒解釋什麼,畢竟交換上體育課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免得洩漏機密。 可能是被老師認識了,每堂必到不敢翹課的原因吧,我的彈翻床越練越好,玉女也是。老師經常叫我們兩個作示範,演練一些高技巧的動作給同學觀摩。男生就是愛現、人來瘋,面對掌聲如雷的場面,我總是越跳越起勁,越跳越高,早就忘了什麼是害怕,我的臉上掛著得意的笑容。反觀玉女,雖也跳得很好,但臉部總是無表情,冷冷的,可能是還沒有擺脫恐懼的緣故吧,女生比較謹慎膽子比較小,這是可以理解的! 有讓人印象深刻的名字,再加上高超的身手,所有上體育課的同學們都認識我。走在校園中經常會有別系的但我沒有什麼印象的同學對我報以微笑,叫我名字,不,是叫金童的名字。接下來他們總會問:「怎麼沒看到玉女呢?」我總不能老實跟他們說,現在玉女正跟著另一個金童在一塊吧! 上個星期三的體育課,輪到玉女在場中跳彈翻床的時候,有位別系的女同學靠了過來,沒頭沒腦對我說:「你要多陪陪玉女,不要總是冷落她。我這是好意,沒有別的意思。」說完這話她就走開了。 玉女下場後,也到我身旁,她問:「剛剛那位女同學是不是跟你說些什麼?」 「沒什麼。」 「那你會跟金童說這些嗎?」 「……」 這時在場中央跳彈翻床的同學突然失去平衡,往我身上撲過來,也打斷了我們的對話。 之後,我和玉女多沒有再對話。我只是自個思索這兩個女生的話到底什麼意思,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然而不管怎麼想,我就是想不通,女生真是難以理解的動物。 下課時,玉女突然邀我一起去吃豆花。雖然我和她也算是好朋友,也曾彼此互相開過一些男女之間的曖昧的玩笑話,不過那都是因為有金童這個人,那些玩笑真正的矛頭其實都是指向金童的。金童的木訥,經常會讓人興起捉弄他的念頭,不欺負他一下,總覺得對不起他,也對不起自己。我想我和玉女的情誼算是建築在欺負金童的趣味上頭,沒有金童就沒有這份樂趣。 我說:「好呀,我也順便要和金童討論一下美學課的……」 「就我們兩個,今天沒有金童。」 「這……」她斬釘截鐵的口氣讓我猶豫了。 「怎麼,怕我吃掉你嗎?」 「開玩笑,我會怕妳……」 「不怕就走!」 她不等我反應過來,就先走一步,而我也只能跟在後頭走。 走在路上時,我刻意和她保持五公尺以上的距離,眼睛不時注意週遭,真怕金童或者其他班上同學會突然出現,心情說不出的複雜。玉女一直走在前頭,沒有回過頭來看我一次,看不到表情實在猜不出她心裡盤算什麼。我不該逞強的,我現在確實有點怕她,我恨不得轉身離開。可這麼做未免失人,反正既來之,則安之。不這麼想又能怎麼想呢? 吃豆花時,我的嘴巴就一直說個不停,東拉西扯的,連住在我家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小孩的同學養的貓所追的老鼠生小孩的事都扯到檯面上來說。 玉女一直靜靜吃著豆花,我真希望她一直保持這樣,更希望她那碗豆花永遠舀不完,這樣她就不會抬頭看我,也不會開口講話。可她那碗豆花真的太小碗了! 「我豆花吃完了,你的好像一口都沒吃。」玉女說。 「喔!」我的豆花確實都還沒動過。 「你邊吃邊聽我說,好嗎?」 「嗯……」我最害怕的時刻到臨了。 「昨天我和金童走在路上,碰到了那位女同學。」 「哪位?」 「就是剛剛在課堂上同你講話的女同學。當時我和金童正手牽著手。」 「這沒什麼呀,你們平常不就都是手牽著手。」 「你是真白痴還假白痴!」 「呵呵,我是白痴,你今天才知道嗎?」 「在那女孩子的認知上,金童應該是你呀。」 「喔,我懂了!」我恍然大悟,「難怪那女孩子會叫我別冷落了你,原來她是以為妳變心交別的男朋友。哈哈哈……」 「你笑什麼?」 「嗯……不知道,反正很好笑,金童被認為不是金童……」 「你知道當時還發生什麼事嗎?」 「不知道。」 「當我發現那女孩子在看我們時,我立刻把金童的手甩開。」 「理解,這麼做是為了不讓我和金童交換體育課的事被拆穿。」 「為什麼你們男生都這麼想,金童也是這麼說。你們男生真的很討厭!」 「這麼想有什麼不對嗎?」 「難道你們就不會認為這是女人變心的徵兆,你們男人就不會為女人吃醋嗎?」 「……」 「你們男人是太過自信呢,還是太過遲鈍!」 「啊……等等……」我愣了一下,「妳……該不會是……」 「喜歡上你?」她幫我把問句補充完整。 我點頭。 「你少臭美了!」 「這我就放心了,」我高聳的肩膀頓時放鬆下來,「不過也很讓我失望。」 「失望……」她疑惑看著我。 「我沒有別的意思,只不過男人常有一種虛榮心,幻想全天下的女人都喜歡自己。」 「所以在跳彈翻床時,女生越鼓譟你就越得意、越愛現。」 「哈哈哈!被妳發現了,亂不好意思的……」我猛低下頭,一口氣將所有的豆花都吃光。 玉女等我吃完豆花後說:「你知道為什麼當初我和金童要選修彈翻床嗎?」 「不知道。搞不懂那白痴有懼高症還……」 「是我逼他的。」 「……」我歪著脖子看她。 「我以前在高中時參加過體操隊,彈翻床跳得還可以。我有一個很莫名其妙的念頭──想讓金童喜歡上我跳彈翻床的樣子。可這種事只能意會不能言傳,誰知道金童是隻呆頭鵝,所以……」 「所以你就不講任何理由強迫他跟妳一起修這課。哈哈哈!」 「笑吧,你盡量笑吧,」她低下頭去:「我就是愛表現,我就是希望他注意我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我羨幕金童都來不及了,怎麼會笑你。哎呀,如果有女孩子這麼想取悅我,我會高興得不得了!」 「怪難為情的……」她害羞說:「你會把這些告訴金童嗎?」 「不會,放心好了,我會幫你保密的。」 「笨蛋!」她突然大聲對我,一反經常保持的「玉女」形象。 「……」 「他是木頭,你也是木頭呀?快把豆花吐出來還給我,糟蹋糧食。」 突然間,我懂了。我笑了,笑得很開心,玉女也笑得很開心。這金童實在是個令人忌妒的傢伙…… 「你不是要和金童討論美學報告嘛……」玉女說。 「是呀,不過……」 「不過什麼,還不趕快去!順便幫我教訓他一下。」 「開玩笑,他那麼壯我怎麼打得過他!」 「誰要你打他呀!反正你懂我的意思,別故意裝傻……」 「哈哈哈,我懂,大姐我懂!」 當我到了金童的住處時,看到他的右腳掌腫得像山東大饅頭似的,擱在一張小凳子上。他一張臭臉對我。 「你的腳怎麼了?」我問。 「扭到了。」 「怎麼會扭到?」 「還不是為了你的柔道課。」 「當初可是你一再拜託我換課的,怪你自己吧!」 「沒錯,這都怪我自己,便宜了某人,」他揉揉自個的痛腳,酸溜溜說:「某人每次上體育課都上得很高興!」 想來金童也不真算是隻呆頭鵝,還有那麼一丁點的敏感度。 「你這是在說我?」我說。 「怎麼敢說你,我說的是別人。」 「喔,看來不只說我,也在說玉女。」 他一聽我提到玉女,把頭撇向牆壁不看我。我直覺好笑。 「你這腳是因為在上柔道課時想我和玉女的事才扭到的吧?」我故意這麼問。 「……」他沒回答。八成是這樣,錯不了。 「玉女把昨天的事告訴我了。」 「喔!你很高興。」 「高興,是很高興……可是還是得跟你說清楚……」我說。 「有什麼好說的……」 「為什麼沒什麼好說?」 「要說什麼、還可以說什麼?玉女沒有來,而你來了,就是這樣子。事情再清楚不過了!」 「玉女沒有來,是因為她要買一件東西。」 「……」 「你難道都沒有好奇心想知道她去買什麼東西嗎?」 「她的事我懶得管,也沒資格管!」 「你沒資格管,誰有資格管?她買鹼粉去了。」 「買鹼粉?」 「奇怪,你這人怎麼搞的,說要跟你談玉女的事,你沒興趣,反到對鹼粉產生興趣。難怪玉女一直跟我抱怨你心中沒有她。」 他一聽我講到「玉女一直跟我抱怨你心中沒有她。」這句話時,眼睛靈活了起來,轉呀轉的,在我身上轉個不停,期待我接下來的話。可我故作沒事人一般,舉起手反覆翻弄著手掌,眼睛盯著手掌瞧,不理他。 「快點說,玉女怎麼了?」他問。 「哈哈哈,你不是說沒什麼好說的嗎?現在我累了不想講……」 他沒等我把話說完,就猛向我衝了過來,我們兩人都撲倒在地板上,他硬逼我說出實情。於是在這不得已的情況下我才慢慢的、慢慢的,非常慢地把真相講給他知道。金童聽完話後只是坐在地板上痴痴傻笑個不停。 「對了,」傻笑老半天之後,他問:「你剛剛說玉女去買鹼粉做什麼?」 「酸鹼中和,玉女怕有人醋酸太多了,去買鹼粉來中和。」 「呵呵呵……」他又開始傻笑了。 「就說嘛,你只關心鹼粉,不關心玉女……」我說,但他無心理會我的冷笑話。 這個星期三的體育課,也就是現在,金童正在我旁邊看著玉女跳彈翻床。他還是在傻笑著,視線一秒也沒有從玉女身上移開過。她一上一下跳躍著,他眼珠子也一上一下的;她翻著跟斗,他那顆腦袋瓜子也跟著轉圈圈。我突然領悟到了一個千古不易的真理──笨男人總是被精明的女人牽著鼻子走。 課堂上多一個人、少一個人,我們這位處世寬鬆的體育老師是不會發覺的。他只是很納悶,怎麼有學生這麼認真,腳扭傷了還來上體育課;他只是很納悶,今天玉女怎麼跳得特別起勁,連他從來沒有教過的後空翻都使得出來! |
|
(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