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父思想裡頭的秘密 - 昨夜過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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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父思想裡頭的秘密

2005/10/20 16:26:57瀏覽557｜回應1｜推薦5

　　別的系我不知道，美術系有個慣例，就是學長學姊們會把通識科目的課本流傳給直系的學弟妹們。這不只可以省下買這些書的錢，還可以在裡頭找到一些必考的考古題。我不好明說是哪些科目，但確實有些老師每一年所考的考題都是一樣的題目。實在是群通情達理的老師，明知學生不會用心這科目，又何須刁難學生呢！小時候連豆芽菜都種不活的我，怎麼會對園藝概論有興趣呢？我尊重專業，也希望專業別為難我，不然請英文老師也畫一張素描給我見識見識。

　　這世界上有好老師，就一定會有討厭的老師，學生有百百款，老師同樣也有百百款，當學生最重要的課題就是適應百百款老師。怎樣才能夠在碰到某位老師之前就掌握其相關情報呢？管道依舊是那些流傳百代的通識課本。不知是哪一代學長開始在英文課本裡夾帶薄薄一本秘笈給我們後世學弟妹們，名之為「侍師道」。裡頭記載著系上每一位老師的脾氣與喜好，哪一位老師可以動之以情、哪一位老師可以訴之於理、誰可以威脅、誰可以利誘、哪個要避而遠之、哪個可以親近、誰吃軟不吃硬、誰愛當學生、誰喜歡戴高帽子等等，都巨細靡遺交代得一清二楚。看這秘笈上頭的筆跡不是只有一個人的，想這秘笈是累積歷代心血所成的。上頭有橫筆槓掉的老師，有新添不久的老師，這秘笈從某個角度上看，正紀錄著我們系上師資的新陳代謝史。原來已成歷史的某某國畫大師，學生竟私下給他取了一個傳神卻很難聽的綽號，叫什麼，不好明說。

　　除了這些之外，我們還可以在這些課本裡追本溯源，知道十幾二十年前的直屬學長是誰。有時候你會發現當今一些蠻有名氣的畫家原來是自己的學長，滿足一下莫須有的虛榮心。原來這位畫家學長當初也煩惱著英文期末考的問題，他無意間寫下的感觸，今天正被一個不知名的學弟看見了，世事就是這麼偶然！這也提醒著我，下筆須慎重，不然就不要屬名，否則將多了一個話柄在世間延續著。

　　美術系的學生有個共通的癖好就是課本塗鴉，這些通識課本恰恰也是課本塗鴉的博覽會。最引人入勝的就屬那些書角動畫了。什麼是書角動畫？就是在書的角落都畫些圖畫，這頁的圖畫同上一頁的大致相同卻有些差別，而下一頁又比這一頁多一點點變化，如此連續個幾十頁甚至幾百頁，就構成了一小品動畫。迅速翻動書本，那動畫就鮮活展演在人眼底。學生什麼都不多，就是時間比人多，如果不找些可以耗費大把時光的小事情做，肯定很難熬到下課的。英文課本有書角動畫，中國近代史也有，國文的也有，那哲學概論更是少不了。

　　說到這裡我就想起了一個人，文清。大一時，國父思想課他沒有比別人翹更多課，可老師卻不知拿什麼當標準就當了他。學生被當本來就是稀鬆平常的事，當了就當了，可是總不能一當再當吧！大二的時候他又去重修這課，這次他一堂課也沒翹過，上課時也是一付認真求學的模樣，不吵不鬧低頭猛動著筆。然而最後，老師終究還是當了他。雖然大三時，他暫且把這課擱著，不修這課，可它始終是他心頭上的一顆大石頭，總是懸在那兒不曾放下。到大四了，不敢面對也得面對，他硬著頭皮跟一群大一新生一起上這課。

　　「學長，你怎麼來我們班上呢？」第一次見他來上課的學妹訝異問著。她的嗓門還真大，把在場所有人的目光全吸引到他們身上。原本他計畫往後一整個學期都是靜悄悄來上課，再靜悄悄溜回去的，想已不能如願了。

　　「想念你呀，不放心你呀，所以來看你呀！」文清。

　　「是這樣子呀，我有點受寵若驚。啊，老師來了，要上課了，學長你快點回去。」
　　
　　「不行，我不能回去，我還要在這裡陪你上課。」
　　
　　「喔──我知道了，你被當了，要來重修這門課對不對！」

　　實在很納悶，她個子那麼嬌小，為什麼嗓門這麼大！也不懂得給她的學長留點面子……
　　
　　原本不過是文清個人心頭私密的痛，經由學妹這麼一喊再加上眾人宣傳之功，不久就擴大成了系上眾所週知的笑話了。所謂風水輪流轉，他平常愛耍嘴皮子愛開人家幾句玩笑，想我們這些宿仇未報的人，怎麼可能不伺機而動呢！

　　「怎麼！要去上國父思想了呀？」我看他手上拿著課本。
　　
　　「是啊。」文清。

　　「少小不努力，老大徒傷悲呀！」明村。
　　
　　「誰說我傷悲來著？這書我可是越讀越有興趣，越讀越有心得！」文清。

　　「國父思想？」阿健。

　　「對！就是國父思想。」文清。

　　阿健伸出手來摸摸他額頭說：「你頭殼沒有壞掉吧？」

　　「他是死鴨子嘴硬。」明村。
　　
　　「饒了他吧，同一個科目被當兩次心理難免會不平衡的，我們就別再笑他了，哈哈哈！」我說是這麼說，可笑聲比誰都還大聲。

　　「笑吧……」文清故作瀟灑，吹著口哨轉身離開。
　　
　　「喂，生氣啦？」明村在身後喊著。文清擺擺手不再做言語回應。
　　
　　一定是故意的，他此後不管做什麼這本國父思想總在他身邊，真是人在書在。不僅如此，他時不時就在我們面前看這書，吃完飯離開餐桌前翻一翻，等人時翻一翻，同學聊天時逮著了空檔也翻一翻，反正想到就翻一翻。他肯定是故意作給我們看的，只不知用意為何？

　　一天、兩天、三天過去了，終於有人忍不住發問了。

　　「期末考還久的很，現在就在準備了，你真的是給當怕了？」我。

　　「說了你不信。我真的是翻這書翻出興趣來了」文清。

　　「看吧，我說的是真的吧！他腦筋確實秀逗了。」阿健對大家說。

　　「哈哈哈，我確實是秀逗了，迷上了沒辦法！」文清說著說著，又把這書翻了一翻。

　　「說說看這書有什麼玄理妙論，讓你這麼入迷！」立德。

　　「這書講些什麼我說不上來，反正還是那句話，迷上了沒辦法。」文清又在翻一次書，虛作怡然自得狀，實是裝神秘。

　　這話題聊著聊著又轉到別的地方去了，文清也順勢把自己撤退到角落去，聚會焦點之外。他還是在翻他的國父思想，靜靜翻不理會我們聊些什麼，我們也不再打擾他。隔個大概十幾二十分鐘，他起身去上廁所，把書留在座位上。大夥見他離去，馬上衝上前去，爭著看這國父思想裡頭有什麼奧秘。不一會兒，他回來了，大家都裝無事，仍舊在聊我們的天，而他也還在翻著他的國父思想，時不時痴痴笑著。

　　第二天的戶外寫生課，小柔坐到文清旁邊。拐彎摸角說了一些話，眼神飄來飄去終於落在他那本國父思想課本上頭。

　　「聽說最近你都在研究國父思想？」她問。

　　「談不上研究。」文清。

　　「這國父思想的課本能借我看看嗎？」

　　「有什麼好看？妳不是也修過這課，看過書了？」

　　「可人家想看看你那本……」

　　「我這本有什麼特別？」

　　「聽說上頭有個東西……」

　　「你聽誰講的？」他轉頭看見不遠處我們幾個正探頭探腦望向他們兩人，耳朵拉長著聽他們的對話。

　　「……」小柔。
　　
　　「明村他們跟妳講的？」

　　「別怪他們，他們也是關心你。」

　　「我沒怪他們，但他們為什麼同妳說？說了別生氣，我們兩人好像不太熟……」

　　「我也不很清楚，他們只是說女孩子比較善解人意，至於為什麼找我，他們沒說……」

　　「他們沒說，但我清楚為什麼！」

　　「為什麼？」
　　
　　「如同他們說的，妳善解人意。對了，他們怎麼跟你說這事？」

　　「他們說你被女鬼迷住了。」

　　「女鬼？」

　　「他們說你課本裡頭有個哀怨動人女鬼纏著你，害你心魂不定，害你一再被當，害你到了大四還在修國父思想。他們要我來了解狀況，順便開導你一下……」

　　「他們的想像力還真豐富，真會編故事！連女鬼都搬上檯面……」

　　「我就說嘛，他們太會攀緣附會了，什麼女鬼不女鬼的。」

　　「不，這是真的，我確實被這美麗的女鬼迷住了，一迷就是四年。」

　　「現在還是？」

　　「是的！無法自拔……」

　　「能夠借我看看那本書嗎……」

　　他把這書遞給了小柔。她看見了這書角動畫了。數百頁的書角都畫了一精細且明暗層次豐富的女子面容。女孩先是驀然回首，而後嫣然一笑，而後黯然神傷，而後低下頭去。身為女孩子的小柔竟也看到出神了……

　　「這是你畫的？」許久過後小柔問。

　　「嗯，一年級開始畫的，我動作太慢了，大一畫不完，大二畫，大二畫不完，大三就不畫了……」

　　「為什麼大三不畫了？」
　　
　　「那時覺得自個太可笑了！」

　　「那今年為什麼又開始畫了呢？」

　　「你是知道的，國父思想上課時間太長了，長到人會胡思亂想……」

　　「笨蛋，難怪你會被當！」

　　「妳放心好了，」文清篤定說：「今年國父思想不會再被當了。」

　　小柔驀然回首望著文清，而後嫣然一笑，而後黯然神傷，而後低下頭去，看著國父思想課本裡頭的自己……

( 創作｜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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