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痛的和解 (上)      

晚間醫院偌大候診室靜謐幽暗，六人分別散坐在六張椅子上，感覺空空洞洞。B1即是太平間，一種詭譎不安氛圍向黑暗襲來，眾人低頭不語，氣氛更顯凝重。僵持沉思片刻，又是幾分鐘過去了，林家大姐先劃破寂靜，引出話題。

「今早醫生來巡房，要我們考慮清楚病危時是否要急救。」禮貌的將眼光投向一年難得見一次面的林家老大，語音有點不自在。

「你們說呢？」向來寡言的林家大哥拋回問題，空氣仍凝滯僵持。

「已到末期，就是急救回來，也只是延長痛苦的時間，我想---我想---沒必要急救了。」林家老二向來果決敢說，此時卻面露難色。

「那明早就簽放棄急救同意書囉！」林家大姐再次開口，轉頭詢問林家老四、老五和唯一的小妹。

「你們有什麼意見或想法嗎？」林家大姐想綜合大家的意見。

「我也不忍心看老爸再受苦，還是祝福他早日解脫，不要急救，就這麼決定吧！」林家小妹用啜泣的語音小聲回應。

「就你們說的這樣吧！」林家老四和老五喃喃地異口同聲。

七人全員到齊，不！是六人才對。

「今日繽紛熱鬧的港邊，卻是昔日阿仁最無助徬徨的所在。」去年林家小妹傳給大姐的簡訊內容歷歷如昨。十年前憂鬱症一直纏繞著林家老三，引誘林家老三縱身大海，毅然決然自我了斷，已整整十年了；此時他的魂魄是否也在現場參加開會呢？六人安靜坐下來討論溝通，三十幾年來還是頭一遭；別人家慣常的聚會聊天，在林家竟是一種奢求；連要拍張全家福照片都難兜全，冷僻自閉的林家大哥永遠從缺不說，其餘的也是意見紛紜。

俚語說：「五男二女拖到死」，林家子女眾多，剛好是五男二女，所以林家老夫婦比起子女較少的兄弟們要辛苦好幾倍。孩子小的時候「頂司管下司」階梯似的層層相扣，自然形成大顧小的方式堪稱和樂融融：物資缺乏萬物貧瘠的年代，誰家小孩不是為了分食得來不易的糕餅你爭我奪、你哭我罵；轉過身照樣玩笑嬉戲，林家夫婦早已司空見慣，任憑此戲碼日日重覆推演，倒也相安無事。

大人為了養家活口，兀自努力攢錢打拼經濟，誰也沒閒情逸緻理會孩子間的嬉鬧；只要傍晚時分有出現在飯桌上努力扒飯，林家大姐會摧弟妹盥洗手腳，早早趕上床呼呼入睡，沒少一頭牛安然無恙就謝天謝地了。

時光匆匆，宛如坐雲霄飛車，快速來回翻了幾翻，倏一下！不知不覺小蘿蔔頭就長大成人。各自忙著讀書上學、創業上班、嫁娶成家。在一連串人生必經過程裡攀爬，或湮沒或妥協或消失於現實泥沼中。致使手足越離越遠，極少碰面，越形冷莫。不！應該是有人故意迴避；更遑論互動溝通了。只有在盛大的中秋或年節團圓日子，父母慇慇召喚下才勉為其難聚在一起；見面默然無語，氣氛忸怩不知如何相處而草率收場，那種尷尬氛圍人人都不熱衷，能推則推。

真有必要聚會時，就仰賴林家姐妹二人基中調解、連絡當潤滑劑，磨刀兩面光，才得餐聚成功。兄弟會感情淡化漸行漸遠，冰凍三尺絕非一日之寒，除了平日細小鎖碎之事各持己見外，真正壓倒駱駝最後一根稻草的，便是林家古厝與建商合建，分產難於完全公平的導因。形成一股各自為政，各懷鬼胎，互相猜測及不屑的濃烈煙硝味。

直到一年前，一向健朗的林老頻頻表示排便不順，本以為鮮少吃疏果喝水的老人家，應該只是單純性的大腸乾燥症，調整飲食多攝取纖維質多補充水份就會改善。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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