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痛的和解(下)

去年在林家老五婚禮上還聲如洪鐘、臉色紅潤，與賓客把酒言歡，恭賀聲此起彼落。親戚、朋友、換帖們都說林老一定會成為鄉里的百歲人瑞呢？林老高興得呵呵笑不停，假牙還差點噴出來。有誰八十幾歲了還能下田種菜、上山尋採綠竹筍，說到採綠竹筍的「秘密基地」林老可驕傲了，得意表情「跩」得比一0一還高。

現在卻氣若游絲一動不動的癱在床上，偶爾清醒時又胡言亂語，喊著已往生親人的名字，含糊叨唸：「姨阿（媽媽）又來一擺呀！要來帶我去呀！」搞不清是囈語還是真話，彌留糢糊語句令人聽了不忍淬睹。

住院期間兄弟碰面頻繁，討論林老病況，氣氛較先前融洽自然，商討後取得共識。咸認為常期照顧工作需要兩人協力才方便，翻身、換尿片、擦澡、灌藥…等。不放心完全交給外傭安妮照顧，所以晚上兄弟採輪值方式；白天有林老太和林家大姐配合安妮共同照顧；老四、老五身強體健哪天都可以，大家體恤林家大哥及老二年長，體力不堪負荷，安排他們都值週末。兄弟心結已逐漸冰釋，會互相體恤，兒時手足情誼眼見慢慢回歸了。而林老昏昏睡睡不知還會住院多久？

林家大姐再次緊急召開六人小組會議，也是利用晚上在醫院，候診間依然寂靜幽暗。

請新弟媳陪伴林老太，支開她老人家；生命中總有那麼一段時光，充滿不安，面臨即將失去至親的痛，除了勇敢面對，別無選擇。大家面色更加凝重沉默不語…。

「醫生要我們有心理準備，老人家一直吵著想回去，說很準的，就依了他；生命跡象很微弱，恐不樂觀，應該就是這一兩天了。」林家大姐轉述白天醫生巡房時說的話。

「萬一最終那天到來，要用什麼方式辦理？誰來主導？誰來規劃？」林家老二開口直接切入核心問題。

「你在地方上人脈較廣，也常接觸紅白事，就由你來全權統籌。」一致認同由林家老二主導。

林家老二重義氣為人海派，常幫忙調停鄰里間的大小事件，朋友多，開銷大，是林老擔心又得意的兒子。

「老爸一直交代一切遵照古禮，土葬、停棺設靈、披麻帶孝，不能從簡，費用如果不夠，我負責。」首次見到林家大哥權威性的發言、定奪決策。

「老爸重感情惜情份，不管是親戚、朋友、鄰居、宗親會，通通有往來，不曾失禮，跟人陪對滿大包的，收來的奠儀就夠開銷，不會不夠的。」林家大姐提出看法。

「也有保險理賠啊！」從事保險業的林家小妹回應著。

 兄弟和諧凡事互相商量，兄友弟恭，彷彿回到兒時晚餐後在稻埕乘涼，聽老媽講「蛇朗君、白賊七」的故事，聚在一起時的歡樂場面。可惜林老不能親眼看見，林老如能感知ㄧ定很寬慰、很開心。林老的告別式完全遵照古法『停棺在廳，擇日、擇地土葬、安靈』，辦得合宜得體、隆重熱鬧。孝男

孝女泣別跪拜，眾多親朋好友捻香默哀，祝福林老早登極樂一路好走。
   排場隆重盛大，親朋街坊無不稱讚，直誇說：「永春伯遮世人為著七个囝仔操勞拖磨，價值啊！價值啊！誠久不曾看過這麼大的出山場面囉。」林老太看在眼裡相當安慰與高興，卻語重心長嘆出：「毋擱---無老爸啊！老爸無去啊！永遠麥閣轉來啊！」世人難道一定非得等到親人沒了，最後階段才大徹大悟，理解「兄弟齊心其力斷金」的珍貴嗎？真正的幸福不是計較爭奪房產分多少，現金得多少？而是互相擁有多少親情，付出多少關愛，一家和樂，屋裡的笑聲有多大，不是嗎？(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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