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個人走在路上，夜裡圓圓一輪滿月也在路上。

她忽然想起自己小時候好想要一個氣球，要五彩繽紛的、要像這輪圓月般走在路上教人不得不瞧上一眼的。她幾乎都可以描摹出當時的天氣、行人的服色，和隨著馬路亂烘烘變動不居的景色所自然散發的、躁動不安的情緒。她想像自己一手牽著媽媽、一手牽著氣球，邁著短短的、八歲的腳在紅磚上跳來跳去，陽光永遠被拋在身後。街上的灰塵揚起來，然後她假裝眼裡進了砂子，揉啊揉的，趁媽媽一不注意狡獪地、預謀許久的放開手。

瞇著眼欣賞氣球緩慢而又篤定地飛上天，有一種奇異的感覺。太陽很刺眼，汗水滴上了她的睫毛。氣球愈來愈高愈來愈小﹝當然，在她的「驚叫聲」中﹞，到最後只成了金黃色的一點，閃閃發光地撒了她一頭一臉黃金碎屑。

她甚至連那種感覺都演練得清晰，有一點幸福有一點酸楚，當她握著媽媽的手、放開氣球的手，手邊的是看不見，離開的最完美，連飛升的姿勢都飄飄欲仙。

她仰著臉，想得有點昏眩。那個氣球好像在心裡一直不斷膨脹、愈飛愈近、騰雲駕霧地飛入現代的時空，像這輪清輝般鮮明又真切。情不自禁的手終於舉起來，假裝那是個最最燦爛的氣球。

「就讓她陪我一路回家吧！」然而一隻手離夢仍遙遠，她吞著淚想：「可惜我沒有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