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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屆懷恩文學獎社會組‧三獎】接枝
2013/12/17 15:57:04瀏覽669|回應1|推薦1

◎胡靖

  有段時間我因為學習障礙,被學校安排去了資源班。那時候特殊教育學校所費不貲,無法負擔的父母,只能無奈地把精神、身體上有缺陷的孩子送來普通國民小學。鄉下學校沒多餘經費,遂開了一個輔導班級,果樹接枝一般,小小的一間長在一整排班級教室的尾巴。

  每日的早自習、午休與放學後,我都要捧著課本走過長廊,到最底的狹窄教室裡。班上約莫有十來個學生,桌子排成圓環型,他們面對面發呆、哭泣,或傻笑。教室裡時而沉寂,時而喧擾,課堂作息在鈴聲之外。老師替我安排了座位,把資源班的公約說明了一次,她說得極緩極慢,聲音細細的,音調卻刻意調動,高高低低找尋頻率。隨著她的講解,我的雙耳漸漸失守,只剩眼睛注視著。眼前的嘴唇誇張地抿起又拉平,讓舌頭摸索牙齒,一下一下咬得用力,像積木的嵌合。每一字都在口中雕琢一番才肯吐出。我不習慣這樣的說話方式,但其他同學顯然已經適應教室裡的所有事情,後來鄰座女生告訴我,老師會這樣吞吞吐吐,全是為了那些仍在學語、說不好話,或有聽力障礙的學生。正常的說話速度聽在他們耳裡像快轉的卡帶,教室裡的時間要比外頭的慢。

  鄰座女孩剪了一頭短髮,說自己曾溺水,大腦像椰子開了個洞,插上一根管子,要定時去醫院抽水才可以活。她平時和一般孩童沒多大異樣, 只是容易焦躁不安,生氣起來便把午餐吐得滿桌都是,好幾次午休,我都看著老師一邊緩和她的情緒,一邊清理滿桌的穢物。有次不小心聽到老師與他的父親談話我才知道,那樣的病症是腦水腫,導管放置於腦室中,強行把多餘的腦脊液排入體腔的另一處,不小心匯流積聚,會淹沒身軀。腦積水影響了她的智力,與一般學生共同學習對她而言是件難事,一堂課聽下來往往只能達到一半的效果,多了便上下混雜顛倒。了解原因的資源班老師小心照顧著,時時注意她的腦壓與身體狀況,同時溫柔地教導她,握手捏筆,一遍一遍用筆尖摸索日子,記下每個午後的痛苦與歡笑。輔導老師擔憂學生的身體狀況,因此在十餘本教科書外準備了小冊子,像月亮觀測那樣,日日記下每人的飽滿與缺陷。

  待在資源班裡,我時常充滿罪惡與溫暖的矛盾感。我莫名其妙走入了一個不同的班級,悄悄把時間撥快了也無從調回,只能像個觀察者,匍匐在長漫過身的阻礙當中,看老師帶著同學們一口一口咀嚼,從艱困裡咬出苦味和芬芳。與之相比,我的學習障礙只是路邊刺腳的小石子,無須讓老師費心清理,破皮了也能自行長繭癒合。道旁有更多泅水、倒地的人,到岸前體力即將耗盡,還是掙扎前行。在常人眼裡,那樣的求生方式或許會映出一種困獸之鬥的悲哀,然而他們一點也不在意錯身而過的碎語,或永久沉落的身體缺失,把日子、苦痛相疊而行,在暗夜黑水中找尋濛濛日光。

  成績跟上同學後,我離開資源班回到普通班上。除了課程進度的壓力外,老師忙著一一過濾學生,篩出他們的缺點,抓蝨子一般恨不得把學生全身淨化。我忽然想念起在資源班的日子,輔導老師尋找學生的優點接在缺陷上,即使進步薄弱也無妨,她相信凹陷只是成長的痕跡,總有一天能補足並發芽。老師不只是把日常瑣事教給了他們,讓他們有天能毫無障礙地移植入一般人的生活、學習中,更盡力把優點與鼓勵接枝到其身上,希望能幫他們多走一段。我放學的時候,他們仍坐在教室,小教室裡的午後一段一段,多了些孔洞卻柔軟,少了黃昏的抑鬱,在天降黑幕前微微發光。

( 創作詩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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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凱。雅逸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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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2/21 04:18
第八屆懷恩文學 社會組 散文
《親吻臉頰的高度》

  每一人從呱呱落地,一股勁是稚幼嘶喊哇哇聲響,溫熱紅通肌膚接手一抱上的剎那,你的年華歲月就開始扮演夢想。這夢想宛如一齣戲劇伴隨著你直到蒼白髮鬢角皺紋滿佈,述說著歲月浮華甘甜苦悶、曾經興喜雀躍不已的美好回憶。

  人老了也遺忘某些事情起始年份,緩慢的身軀步伐牽動那沙啞的音頻,若是還有老伴在,尚可鬥嘴互相來唧唧囔囔。

  每月的周六午後是養老院內老長輩們共同聚會,外面有數輛汽車停靠,庭院內長廊椅子坐滿二十多名年歲七十五以上白髮長輩。今日大家衣衫整潔滿心洋溢著欣喜,似乎有佳賓蒞臨嗎?還是有什麼活動使他們聚會庭院前專注等候?片刻、眼簾一望清翠草皮毯這處有護專的女學生身影踏入,她們十多人輕盈腳步各個手中抱著阿公、阿嬤心中的小天使。是什麼樣小天使呢?貼近一瞧竟是兔子和貓咪。

  阿公、阿嬤都會聚精會神等候週六這一天,此時如同年輕年歲手中抱著孩子般親情呵護,指頭尖觸摸嬰兒小嘴,撫摸著稀疏頭髮,會裝扮奇異臉色逗樂嬰兒微笑,洋溢喜悅足夠溫暖一家的幸福心。即使奔波辛勞,含辛茹苦,省吃儉用,為了家庭新生命、我孩子的成長、一代又一代轉動起人生年華無限動力。


  如今老了,遺忘了,然而依然沒有忘記手中迎接小生命那一份感覺。那股心窩中溫馨惦記著、我家孩兒吃飯了沒?我家孩兒該要放學了、我家孩兒該買新衣服,小寶這二年多又長大,瞧他鞋子可要換新一雙。帶著小孩經過市場商店,妞妞一時嘴饞拉扯著媽媽要買小零嘴來吃。攤販十多處有賣著甜甜圈、地瓜球、小包子、紅豆餅、花生和草莓麵包,吃這些都不要緊,就是糖果少吃點,當心妳會蛀牙。身為女孩子家的牙齒整潔一排明皓白才有淑女氣質,笑顏如花綻開,能迷煞眾公子哥兒目光,朱唇櫻桃容、笑顰雙眼眸媚,妳可不能蛀牙的。

秋鳳撫摸著貓咪低沉沙啞呢喃說著:「妞妞,妞妞妳又忘記了,我有說過妳放學後先回家,把書包拿去房間放好,妳要去隔壁巷子的小美家喝口茶水再去。」
「欸,妳怎老是講不聽?書包一扔下就不見蹤影?當心妳老爸回家又要罵唸妳二句。」
「妳明年就要上國中了,已不是綁兩串辮子小丫頭。」

秋鳳阿嬤座椅旁邊一名八十五歲秀珠阿嬤,她抱起兔子貼近看著,兔耳朵在她手掌之間滑動著使她感覺很舒服,笑瞇著容顏把皺紋收縮之間彷彿拉開又撫平了。
另一名護專女學生蹲低身,手托起貓咪就貼近阿嬤的臉頰。毛茸茸一接觸後,使得秀珠阿嬤樂笑開懷頻頻喊著:「哈哈,我會癢啦、我會癢啦。」